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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所谓席副帮主,当然就是这个新组帮会,四海帮的副帮主了。

  可是,令人不解者是,九龙为组帮会之主要发起人,亦可说是新帮中之骨干分子,就算九兄弟没有膺任帮主或副帮主之资格,九名香堂主,则必少不了。同为一帮之人,而且一名香堂主,与一名副帮主之间,地位相去甚为有限,一家人居然要谈条件,宁非亘古奇闻?

  然而,不论合理不合理,近情不近情,事实毕竟是事实。

  正殿上那位席副帮主,在刁龙第二次发出招呼之后,这才头一点,稍感满意。那神情仿佛说:你们有心自找苦吃,怨得谁来?这句话早就该说了。

  至于九龙方面所承诺的是一项什么条件,局外人自然无法清楚,不过从九龙直到面临生死关头,方肯松手看来,那条件之苛,可以想像。

  那位席副帮主,在点过头之后,立自殿顶引身而下。

  只见他肩不摇,腰不折,不捏诀,不作式;仅仅于原来立身处,向前平平踏出一步;态势从容,如履平地然。然后,就在一步踏空之下,全身垂直,划一道弧,滑过飞檐,飘飘然降落地面。

  目赌蒙面人这种下殿身法,阴、纪两人,全为之倒抽一口冷气,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即凭对方这一身御气术,眼下院中诸人,便无一人堪足抗衡。

  一刀寒和追魂叟二人,不约而同地一打眼色,双双退至东厢房前,并肩凝立,静以待变。

  “刁龙”常思发似对这位席姓副帮主充满信心,后者人一落地,他便如交卸了一副重担一般,长长吐出一口气,退向一边疗伤去了。

  蒙面人转向毒龙萧百庭冷冷地道:“请萧护法也稍微退后一点好不好?”

  毒龙一声不响,铁青着脸孔,默默退去刁龙身旁不远处。阴、纪两人由是知道,九龙在新帮会中之地位,原来是护法而非香主或堂主。

  在帮会里,护法的地位是微妙的,一如少林、武当两派之长老然;名分在院堂住持和分观观主之上然无实权可言。一名护法在帮会里能否受到真正的尊敬,全视各人本身之实力而定;多一份实力,便多一份威望;尤其是一些邪会魔帮,根本谈不上什么香缘和道义。

  另一点,使阴、纪两人微感纳罕的是:这位什么席副帮主的一双眼神,以及刻下发话的那副调调儿何以在在均与一般武林高手大异其趣?

  就常情论,一个人内功根基越厚,眼神也必愈见奕奕有采。可是,此人那一双眼睛,在月色下看去就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毫无一名卓绝高手所应有之慑人光芒。

  其次,便是此人那付口调。每个人的声音,均有粗细暗锐之别,不过,一般来说,一名武林高手,纵然只是一声轻咳或冷笑,也必隐具狮虎之威,才合常情。可是,刻下这名蒙面人,声调虽然低沉阴冷但与常人无异;只见像一般人使狠一般,单单纯纯的低、沉、阴、冷!

  蒙面人叱退毒龙,缓步走到阴、纪两人身前丈五处,脚下一停抬头问道:“两位希望哪种死法?”

  “追魂叟”和“一刀寒”,均为不喜多言之人。尤其是后者,如非必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许连三百六十五句话都说不上。

  两人之中,追魂叟虽然身为当今盟主,年岁也稍长,但论辈分,则远在一刀寒纪正远之下。所以挤到最后,还是由一刀寒纪正远接了腔,一刀寒板着面孔,横刀冷冷回答道:“只要能先知道朋友你是谁,哪一种死法都可以!”

  蒙面人嘿了一声道:“那么,两位就只好抱恨以终了!”

  说着,缓上逼上一步,右手抬起,缓缓伸向风衣中那一截里革把柄,就好像纪、阴两人是绑在那里待杀,根本不愁两人会加以抗拒似的。

  追魂叟传音道:“纪侠,这是正邪存亡之争,用不着再拘什么江湖规矩,咱们只好联手合力,一起出手了!”

  一刀寒冷冷答道:“姓纪的就从来不懂这些臭规矩。”

  就在这时候,西厢那边,突然有人轻轻一咳,不疾不徐的传来一声招呼道:“‘春凳娘’,转过身来!”

  “春凳娘”——春凳娘席娇娇?

  接着一声招呼后,西厢房中缓步走出一名衣履整洁,容光焕发,气度从容的英俊少年。

  少年是谁?“第一号金星武士”:十绝平魔朱元峰是也!

  纪、阴两人愕然互望,眼光全部充满了讶异之色。纪、阴两人是讶异于朱元峰的“死”而复“活”么?

  非也!

  未曾“死”,何言“活”,朱元峰诈中毒针,乃布网擒魔计划的一部分,韩。纪、阴三人,适才不过是求“逼真”的一种“做作”,对此际朱元峰之突然现身,自然不会感到意外。

  那么,纪、阴两人此刻是讶异什么呢?是讶异朱元峰何以会知道眼前这位蒙面人,就是过去武林中的女煞星“春凳娘”席娇娇!

  这位与“鶉衣欲魔”齐名的“女淫魔”,过去在武林中,和“鶉衣欲魔”一样,由于忌惮“一品”与“十绝”两大奇人之故,一向很少露面于人前。能有机会见到这位女魔的庐山真面目的,多为当时各大门派中,一些仪表出众,体魄健硕的年轻男弟子。而那些年轻的弟子们,在女魔垂青之余,又多十九难有生回之望;故此,这女魔在过去武林中名气虽大,但其本人究竟生做怎生一副模样,则鲜有人能道其详。如今,纪、阴两人讶异之原因便在此!

  换了赌王胡老儿来,都未必识得此魔为谁,现在这位赌王之徒,他怎么反倒能一口喊穿了这女淫魔的神秘身份?

  “春凳娘”席娇娇霍地转过身去,内心显亦吃惊不小。因为,她为掩饰身份,不但改着了一身男装且还故意弄成一副臃肿身形,脸上又蒙有一幅面纱,口音亦非女人所应有,这小子是从哪一方面找出的破绽呢?

  她向站在西厢前的朱元峰走去几步,驻足凝眸,不稍一瞬。

  刁龙轻轻一叹,摇头喃喃道:“这小子比青君他们强多了,怪不得老二、老七、老八他们都先后栽在这小子手里,如果谣传不假,我看我们这几个老的——唉!”

  说也奇怪,女淫魔双目盯在朱元峰那张英俊的脸孔上,在经过一阵短暂的注视之后,一对眸子竟有如透云之月,眼眶中那一片雾气逐渐消失了,两道清丽光辉,悠然代之而起。

  而朱元峰则渐感心神不能自主……

  刁龙窃慰,暗暗点头;毒龙脸上亦有喜色泛出。“春凳娘”开始再度向前缓缓移步。

  忽然,朱元峰猛打一个寒噤,好似陡自梦中惊醒一般,星目一寒沉声喝道:“贼婆娘,小心了。”

  袍袖一挥,身形闪展,一股无形动气,随之潮涌而出。

  春凳娘嘿嘿一笑,不退反进,竟正面迎着朱元峰那股劲气扑将过去。

  朱元峰衣袖一圈,身形蓬转,疾如旋风般绕向女魔身后,双掌一翻,二度发招!他不但知道这女淫魔是何等样人,还好像对女淫魔之武功亦颇清楚;绝不正面硬拼硬接,只以小巧游闹方式,等机会以袖中几颗铁莲子取胜于最后一刻。

  刁龙注目之下,脸色渐变,忙向毒龙传音道:“不会错了,老大,你看,小子使的,全属正宗‘闪电逐云’身法,招式则揉合‘伏魔掌’与‘天花掌’之精华,如小子对‘流星赶月’之暗器手法,再有七成以上火候的话,恐怕我们这位——”

  毒龙有如梦呓般恨恨自语道:“奇怪,不知谁指点这小贼,让他知道春凳娘的百阴煞不可正接。”

  庭院中,两条人影追逐奔腾,愈打愈快,几近难分彼此,蓦然间,前殿上陡地响起一阵破锣般的哈哈大笑:“有趣,有趣,原来‘席娘妹’也来了!”

  追魂叟和一刀寒,齐齐一怔。这种笑声,太陌生了,来人显然是敌非友!别的不说,单就这一声“席娘妹”,便是明证。来人于女淫魔名、号中各取一字,成“席娘”,再加上一个“妹”字昵称,叫虽叫得怪,但亲热却是够亲热。正派中人,万无以此称呼女淫魔之理。

  与阴、纪两人震讶之同时,毒、刁两龙则为这阵笑声感到大喜如狂!

  刁龙大叫道:“啊啊,是郝副帮主,谢天谢地,今夜这一仗,最后胜利,还是操诸于我方!”

  没有错,来的正是那位男淫魔:“鶉衣欲魔”郝云飞!日前龙门九子谷中,朱元峰一念之慈,终为今日留下一条大祸根!

  鶉衣欲魔于大笑声中跃身而下。身上还是那种不伦不类的装束:“锦绣其内,百结其外”。手中金杖,显系新铸;另有一点,稍微不同的是:一张丑脸上;如今又多了好几道新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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