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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温柔阵仗

  由华山到巴岭,虽说只有五百余里,但若循川陕官道,经由长安、骆谷、佛坪、城固、西乡绕上一圈,全程势将要延长一倍以上。现在,琵琶掌曹公烟留下的路线图,则是沿终南山脉,经宁陕,石泉,而径达。

  这种走法,一般商贾行旅当然办不到。

  当天晚上,朱元峰一口气赶抵蓝关。他预计琵琶掌如今可能正落宿于终南山麓。琵琶掌体力未复,他亦一昼夜未曾合眼;假如两人心意相同,同时只歇上半夜,下半夜继续上路,那么,他相信,最迟明天黄昏前后,在宁陕附近,他也许就能赶得上那位琵琶掌。

  第二天黄昏时分,朱元峰一如预计抵达宁陕。可是,一路上来,却未见到琵琶掌的踪影。琵琶掌会走得这样快?他不相信。那么,会不会琵琶掌自离华山,两日夜以来,脚下没有停过呢?

  他更不相信!

  人为血肉之躯,精力与精神,毕竟有个限度。

  琵琶掌抵达华山时,即已力竭神疲,几近瘫痪状态,那全是凭借一股至诚的手足之情,才支持他以三天工夫,赶毕五百余里的崎岖山路;以及激发他仅经过一夜之休息,便又勉强再登征途。

  他预料也许会在宁陕附近能够会合,已经是对这位琵琶掌估计得够高的了;若就常情推断,较正确的会合处,其实应在终南与宁陕之间的孝义,或东川镇,才算近乎事实。

  那么,如今已到宁陕仍然未见那位琵琶掌原因何在呢?

  是在路上超越时,双方未曾留意?

  绝对无此可能。

  因为这一路并非官道,经常数十里不见人烟,而且路线图上,连食宿之处,都详细标明了;也可以这样说,他们现在所走的这条路,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行走其间;这种情形下,如何会错过?

  朱元峰入城,决计在划定的那家汉中客栈歇宿整齐。这样,琵琶掌如果尚在后面,便有于此栈碰面之可能,否则,天一亮,他脚下稍稍卖点劲,也将能赶去石泉的百福栈问个清楚。

  可是,一夜过去,仍无动静。这一来,朱元峰可渐渐有点发慌了。他现在是去巴岭解救曹老大,万一曹老大救过来,曹老二又出了问题,他为了全始全终,奔波岂非永无穷尽之时?

  他还想巴岭事一完,马上赶去松潘黄胜关,以究骨牌骷髅之谜,如此须待何月才能抽身?

  朱元峰心中一发急,脚下不知不觉加快起来;仅仅过午光景,石泉城已然在望。

  他一径找去南街上的那家百福老栈,要水净面,吩咐饮食,然后尽量装作从容不迫地喊来一名伙计问道:“这儿过去不远,巴岭双杰村的曹二爷,伙计听说过这个人没有?”

  那伙计一拍巴掌,叫道:“曹二爷?唉呀!”

  朱元峰暗吃一惊,忙问道:“曹二爷怎么样?”

  那伙计又将巴掌一拍道:“老客人啦!”

  朱元峰松出一口气,肚里骂道:“道地的冒失鬼!”

  那伙计兴冲冲地接着道:“曹二爷有事进城,全歇咱们这一家,十凡年来,始终如一,咱们这里:宽敞、安逸、干净、方便。房钱克己,茶水周到,可说有着说不尽的……”

  朱元峰心想:曹二爷若是换了小爷我,就凭阁下这张乌鸦嘴,会歇第二次才怪。

  当下咳了一声,打断对方话头问道:“这位曹二爷,最近见过没有?”

  那伙计迫不及待地抢着道:“见过,见过!”

  朱元峰耐着性子问道:“见过多久了?”

  那伙计忽然反问道:“相公去双杰村,是不是只找曹二爷一个人?”

  朱元峰又是一惊,含混地道:“怎么呢?”

  那伙计追问道:“相公不认识曹大爷?”

  朱元峰咳了一下道:“不太熟。”伙计手一扬道:“那么奉劝你相公,别去啦!”朱元峰暗感不妙,勉强问道:“为什么?”伙计摇摇头道:“你相公出门的日子,一定选的是‘访友不遇’;或是‘不利远行’。你说你倒霉不倒霉?五六天前曹二爷刚打这儿去了长安!”朱元峰无暇去计较对方之措词遣句,接着道:“还没有回来么?”伙计咦了一声,叫道:“这岂不是一句废话?”平心静气地想一想,这一问,的的确确是句废话。只不过,无论如何也轮不着一个当伙计的拿来驳斥客人而已。朱元峰碰上这样一位仁兄,一时为之啼笑皆非。惟一之补偿,便是这厮口放连珠炮,答起话来,倒比较爽快;琵琶掌“欣赏”的,也许就是这一份“天真”吧?

  现在,既已证实琵琶掌十之八九是在回来的路上出了事,转回去,办不到,自然只有先去解救了曹老大再说。

  朱元峰不再滞留,匆匆吃了点东西,旋即出城上路,沿西乡河,奔向山区。

  进入山区,天已大黑。他计算时日,包头带尾,尚才不过八天整。天黑之后,不熟的山路,实在难走;加上这两天,人亦太累;既不致误过施救期限,自应觅地调息一夜,待天明后再去找那座双杰村为宜。

  朱元峰选择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岩壁,以一株古松为屏,背倚岩壁,瞑目入定。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候,朱元峰忽为横侧里一阵强劲的山风所吹醒。他揉揉眼皮,抬起头,想从天上星河的方位,以查察尚须多久才能天亮。就在他仰脸向上的这一刹那,眼角所及,在右前方,约里半许的另一条山径,似有一星火光一闪而灭。朱元峰一凛神,身躯不禁一下坐直。

  他运神凝眸,极目向有火星闪灭处望过去。

  可是,夜色太暗了,黑黝黝一片,毫无所见。

  刚才那一星火光,是由一名夜行人手上所发出的么?这一点,显无疑问。时下为春未,萤火虫尚未出现;如为古墓磷火,则应有浮荡之感。

  那么,火光之乍明旋灭,是为了照路?还是一种信号呢?这一点则无法清楚;因为那一垦火光实在熄灭得太快了;快得他甚至无法分辨,那发出火光之人,究竟由东向西走去,抑或由西向东而行?

  朱元峰思索了片刻,决定不予置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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