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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黑寡妇端坐不接,冷幽幽地说道:“你既愿随我同赴本门谢罪,可将全身什物一概取下,由我代为保管,领罪后,即便发还。”

  麟儿不觉心中一怔,忙道:“我全身所带均是恩师手赐之物,如向贵派祖师前辈领罪,规定只准一双空手前往,我将身旁什物交与我师妹保管便了,不劳前辈费神。”

  黑寡妇冷笑道:“那样不行,如果你中途逃跑了,没有你的兵器作为抵押,我问谁要人?”

  麟儿正在低头沉吟之际,白衣龙女业已姗姗地走到麟儿身边,她冲着黑寡妇的面,娇笑一声道:“老前辈,我师兄身上的东西,无一件不是本门镇山之物,没有家父的手今,除了本门的人以外,他绝不能将东西交付任何人,如果不具诚意,他尽可不随老前辈同赴青城了,你怕他中途逃跑,我们也怕本门至宝落于那些恶人之手,象阴山派袁素涵一样,仗着宝剑神奇,为非作恶!”

  黑寡妇勃然大怒,双掌一扬,又是一记壁空掌,并怒喝道:“贱婢,竟敢出言伤人,你认为我青城派就没有惩治你们的能力么?”

  麟儿不等掌力接近,业已发动伏魔真气,将那劈空掌力一举化解。

  他见黑寡妇两度出手,强横已极,不由得激起一片怒火,当即冷笑一声道:“我当你为人只是心胸狭窄,门户之见极深,但仍不失为一洁身自爱的武林长辈,却不料你竟另有图谋,想利用我委曲求全的心理,乘机攫取我身上所带的仙兵神刃,这种奸谋诡计,在场的人均洞悉无余,要是我真的随你同赴青城,你也会设法计算我的生命,你认为紫铜令是至高无上之物,我把他看作一文不值,把它毁了,又待如何!”语声甫落,就着手中铜箭,双手一合,用力几搓,松开手,好好的紫铜令已变成铜屑一掏。

  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不但使黑寡妇大惊失色,就是连陈惠元也吃了一惊,毁去人家的信符,这无异于把青城视同无物,今后,昆仑青城两派,这仇恨可结大了。

  他把铜屑一洒,拍拍双手,从泉水中抬起了蝻蛇丹,纳之革囊,对着玉仪师徒笑了一笑,让玉英等先行,自己和惠元断后,几声清啸,悬岩上冲起几条黑影,翩若惊鸿,直向白鹤寺落去。

  麟儿等人回寺时,已是深夜,五人遂分别回房就寝,他突然想到,离家业已数月,父亲和文虬一定很记挂,何不修书一封,托一瓢师叔便中带往?就是恩师处,也该函候起居才对。

  房中纸笔,却是现成,于是就坐灯下,写好书信,又问惠元要了一只空瓶,取出两枚兰实,倒了半瓶天露,用纸将瓶包扎好了,准备连书信一并带去。

  不一会儿惠元人已酣然入梦,麟儿本拟就着床盘坐调息,但觉心神总是不平静下来,不觉暗道:“干脆找霞妹凉姊闲聊一会儿,坐待天亮便了。”他武功原已快到身与神合、至高无上的境界,腾挪举措,起落无声,人到龙女琼娘窗前,轻轻一弹,那窗户业已无风自开,一条白影飘落地上,出来的却只有龙女,她拈巾含笑,脸似朝露,羞怯万分,低声俏语道:“半夜已过,不在房中调息,却来此处敲窗作什么?琼姊刚睡去不久,惊醒了人,才不好意思呢!”

  麟儿轻笑道:“房中闷人,外面月色既佳,何不觅地小坐,稍舒愚兄平日对师妹记挂之情。”于是拉着龙女的手,双双朝北端峰下落去。

  落脚之处,系在一嶙峋峭石之后,此处离峰顶起码有两三百丈高下,峰顶由上面直伸凸出,远处视之略似鹤头,全峰以此处为最险,不但古木撑云,而且怪石林立,月影难临,星光不入,端的幽暗非常。

  麟儿和师妹飘身宝中,拣着一处极为险峻的悬岩,双双落下。

  麟儿知道师妹素有洁癖,忙掏出怀中罗巾,垫在石上,然后请师妹落坐。

  龙女见他掏出的罗巾竟有三四条之多,而且一律都是淡红,不象是男人配用之物,不觉抿嘴低笑道:“这些大约都是琼姊姊随身应用之物,你把它弄脏了,如果让她知道,她饶了你才怪!”

  麟儿笑道:“东西确实是她的,她和师妹一样有洁癖,往常坐在一块儿,都用帕子充垫,如果知道是师妹坐过,她喜欢还来不及,哪有责怪愚兄的道理?”随说随用手挽着龙女,让她坐在身旁,龙女含羞带愧地只好依他。

  贵州白云山如何搭救琼娘,她如何感恩许身,愿充媵侍,以及恩师如何曲予成全,收她为义女一段经过,麟儿丝毫不隐地都说了出来,并一再请求师妹原谅他这种不情的举动。

  龙女蓦地娇嗔道:“你未能事先经过我的同意,却又与人家暗订丝萝,居心已属不正,而今却还在我面前花言巧语,分明有她无我,情之一字,我原淡薄得很,恩师曾一再着我去掉三千烦恼丝,勤参佛门上乘心法,这一来,既成全了人,也成全了我,在你呢,无我还有她,自会无什么不快!既然三方面都有好处,我决定即此就行,回山后,立求恩师剃度便了!”

  这一说,不啻在麟儿头顶上,响了一个焦雷,他立起身来,一脸惨白,那情形似笑非笑,似哭非哭,静立岩头,痴若木鸡,分明伤心已极。

  龙女知道,这种无声之哭极耗真元,他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以假作真,哪能不急?不觉深悔自己不该开这种玩笑,忙在他命门上,轻轻一掌,低喝道:“彼此间,一句玩笑,你怎的就如此认真!试问:我父身旁有几个女儿?会容许她擅作姑子?”

  这句话比什么力量都大,麟儿立即回转身,目蕴泪光,紧握着龙女一双手,似有千言万语欲尽情一吐,但又不知从哪儿说起。

  龙女偎依着麟儿,低声一叹道:“男女之情,确属太微妙了。你我年事还轻,功力未成前,原不宜轻作尝试,看来父亲麓山传艺,而不把你携赴昆仑,他确实另具深心。琼姊这椿事,我毫不怪你,你原是无心救她,她却有意以身图报,就是我和她易地而处,我又何尝会有两样?虽说英皇并侍之事,不应让人作为有妻聚妻者的口实,可是真正遇到情有独钟者,象琼姊这样的人,又何尝不可让有情人共成眷属?你对我一番爱意,无限深情,我略事打量,即可察知,再不要为那些微小事,即觉得对我不住,耿耿于怀!朋友夫妇之间,贵能相知以心,声应气求,彼此体谅,纵令我和你原是初见,彼此间的缺点,无法一时察看出来,但父亲和你相处日久,师徒之情,无殊父子,你如果天性不厚,他会把紫龙玉佩轻易传授你么?恩师好几次和我谈起,道是最近武林中出了一位奇异之土,年纪不大,而功力已臻绝顶,并说我武功如此人相差太远,未免有失师门威望,我心中正觉奇怪,为何恩师一提到此人,即把我和他扯在一处?如今把事实互相一参照,我才知道所讲为何如人也!”

  麟儿笑道:“我不过是俗人一个,那当得起奇异之士这种美称,倒是师妹确是人间奇女子,能攀龙附凤,总算三生有幸了。”

  这一捧,龙女也觉心里甜甜的,素手理了理丝云,口气吹兰,瓠犀微露,眸同剪水,顾盼神飞,端的娇艳欲滴。

  只看得麟儿有点心动神摇,忍不住随口低吟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龙女将他轻轻一推,娇笑道:“赶快去找云姊姊!”

  麟儿不由一怔神,忙道:“几时又钻出了一个云姊姊来?”

  她娇喘微微,吃吃地忍俊不住,答道:“薛姊姊家住巫山,她一身淡红装束,美丽得像天转朝霞,琼字改云,至为恰当,你不是要巫山之云么,除了她,还找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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