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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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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个胸怀奇气,充塞天地的人,起初离开黑龙姑时,确实惦记她的一路安危,并有后悔不应让她一人上路之意。经过这一场是非,他心一冷,立时物我皆忘,又恢复了无挂无碍,大观自在的本色,只想一切等嵩山赴会后再说。 可是,他到了信阳,因一路困顿,胸中郁怒过份,一下客店,便倒头睡熟,直至醒转,一眼看到桌上多了一张白纸,墨迹淋漓,急忙拿起一看,不由把他气得个满天星斗,自己打着脑袋,差点一掌打碎桌子! 原来,一张毛边纸上写着一笔苍劲有力的字: 书达飘零书剑李道友:男人薄幸,俗人通病,昏昧无知,愚夫始然,若出于吾辈身上,能不叹天下无人!愚姊妹虽懦弱无能,有负师门教诲,但载发含齿,仗剑行侠义则一也。吾适有事三湘,途经汉阜,便确悉道友解救二妹之危,但不该恃恩非礼,人面兽心,乘伊伤困,横加轻侮,此则去狼来虎,以暴易暴,试问何以对吾师暨令师耶?此事已轰传武林,人人言之。尤不该者,既诱之于前,又弃之于后,使二妹只影孤身,几又受辱,如非吾及时赶到,同道相助,殆矣!谁无兄妹?谁无师友?岂谓昆仑无人耶?吾忝为大姊,谊切同胞,特星夜北上质问,道友熟睡如泥,设吾乃敌,道友不死何待?为顾及同道之义,师门之谊,特先取尊剑为质,除请同道驰告令师外,二妹不听吾言,潜逃无踪,吾心如碎,飞报吾师,三月内或由道友枉驾昆仑,或由吾送还天台,届时武林自有公断,吾羞与道友见矣!惟照不戬。 下面并无署名,但不用说,来人便是赫赫有名,最难惹的昆仑三龙女之首,毒龙姑毕元贞了。 一摸枕畔行囊,有琴无剑,果被取去。自己外号飘零书剑,平时爱剑如命,随身不离,连对敌时都不轻用,平时拥之睡觉,昨夜因一夜奔驰,随手解下,就出此事,暗骂自己粗心,确实睡得太熟了,如有强敌来袭,岂不太糟!毒龙姑名不虚传,自己虽神疲熟睡,但落叶猫行,一定瞒不过自己,她竟来去自如,还写了这样长的字,桌上砚池内墨迹未干,亦自叹服。 只是,失去宝剑,就使自己不成为飘零书剑了,无异刮他胡子,武林人失去兵刃,是丢脸不过之事,连兵刃都丢咧,还讲什么武林人物,何异扫尽面子,真比死都要难过。 他气恼交迸,越想越气,不由连骂岂有此理! 再反复看了字条,越看越怒,忍不住拍桌大骂道:“气死俺了,这臭丫头才真是昏昧无知哩,把俺当作什么人?轻听谣言,还要舞文弄墨,装模作样,一副嫁不出去的老丫头口气,随便寃枉人,还搬出大道理来吓人,哈哈!毕丫头呀毕丫头,女人到底是女人,俺以前还对你们姊妹有敬意,现在是老实不客气了,三个臭丫头,自己没有用,硬会赖人,门缝中看扁俺李文奇,有本事就斗斗三个丫头,看李某是甘受人诬辱的人否……” 他只顾自言自语,可把店小二吓得跌跌撞撞的以为这位客人是个疯子,把端着的一盆洗面水都差点吓翻在地,急急放下,到账房告诉掌柜的去了。 他正在恨恨不绝,又自好笑为何自己竟反常态,在室中来回踱着,却听门外咳嗽一声:“请问相公,夜内可睡得好?……” 他没好气的想:就是睡得太好,弄得叫化子没有棒了,好不晦气,又兜了一肚皮的气,嘴内却应道:“睡得很好嘛,是掌柜的?请给小生预备一席上好酒菜来,记着,酒要顶好的,最好是汾酒或烧刀!” 门外又咳了两声,才连声说:“好!好!小的就吩咐下去照办,相公慢用!” 这时,辰时已过,店中客商多之南下北上,纷纷首途,整个大客店显得冷清清的,要等到天黑,才又会热闹起来。 以飘零书剑李文奇的豁达旷朗,竟借酒浇愁,愁由何来?他为自己不识人而愁,为受王屋四鬼一时将激,不但未能将对方挫折,反受揶揄而愁。更为夜来失剑,毒龙姑留字,受入寃枉,为自己颜面而愁,如万一武林误疑已成,影响师门清望,自己又不能为此立即赶回天台剖白……岂止愁呢?简直是气、怒、恨交织成一片巨网,拼命的紧束着他,越束越紧,使他喘不过气来。 他是一个爱面子,重操守,励气节的人,凡是自命不凡之士,如突来横逆,一时无法自解,所受刺激之烈,比普通人更大。他自问下山行道以来,一剑江湖,行侠作义,大风大浪,不知见过多少,蹈危履险,也有多次,从未受过这样的闷气,活像黏了一手麦芽糖,好不作难人也。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入愁肠,最易醉人。凑巧店家见他衣着华丽,器宇轩然,燕赵自古多奇人异士,信阳位处河南,中州之地,密迩开封,洛阳古都,文风甚盛,市廛之中,亦不乏饱学真知之士。那掌柜的原是一老儒宿彦,青云无路,不得不弃儒学贾,为稻梁谋,一见李文奇,先以为是五陵公子,裘马少年,后听他在房内答话,文奇心烦忘机,声音皆发自丹田,中气甚足,入耳嗡嗡,令人凛然,便知不是等闲人也。除了吩咐治好特别丰盛的拿手菜肴外,特把自制的陈年花雕和烧刀、汾酒混合,酒性各有偏长,这样一来,三酒混合,他喝一杯,无异喝三杯,他又自恃酒量,一直由辰喝至午,如非恐惊世俗,他恨不得引吭长啸,击桌高歌,等到觉得力不胜洒,才颓然而止。 他原想在床上小歇一下即动身北上,又以为时在白天,绝无岔子,便和衣躺下,不料,酒力发作,他竟由蒙胧中烂醉如泥,真个天塌都不知道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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