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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迸语说得好:惟英雄能识英雄!向乐山既表示愿亲交的好意:朱复也觉得向乐山是个非常的人物,当下也竭力的表示出好意来。所以後来清虚道人门下三十五小侠中,只他二人做的事业最多,造诣最深;只因二人情感既好,出处不离。这就是:“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的道理。

  然这是後话,後集书中,自然一一的交代。於今且趁这个当儿,将朱复的历史,表明一番;方好接叙争赵家坪的正文。智远和尚的来历,也就因此可使看官们明白几成了。

  朱复的父亲名继训,据说是朱元璋的十六世孙。土十即怀抱大志,到二十岁,文名冠潮州府。只是不肯应试,专喜结纳江湖豪侠之士。两广素为多盗的省分;绿林中人物,朱绶训结识的,也很不少。他存心谋复明室,所以生下儿子来,就取名朱复。朱复之下生了一个女儿,便取名朱恶紫。

  朱继训的祖遗产业,原来很吉田,不愁无赀结纳人物。朱复年才十岁的时候,朱继训亲自带在跟前教读。那时候朱复生来的体质最弱,枯瘦如柴;朱复的母亲,恐怕儿子养不大,时常去一个神庙里拜求药签;膏丹九散,都照◇药签,弄给朱复吃。那知越吃越坏!本来不过是体质弱,并没甚麽病的;每日把求来的神药一吃,倒吃出许多的痛来了!朱继训见儿子病了,才知道是神药吃病的;於是按医生来诊治。奈潮川地方没有好医生,朱继训自己又不懂医道,糊里糊涂的几服药灌下去,已把个朱复编得奄奄一息了!朱继训夫妇都以为自己儿子没有医治的希望了,连小弊材和装殓的衣服,都已备办好了;只等朱复断气!

  忽然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腰系葫芦,手托一个紫金钵盂,立在朱家大门口,向朱家的下人,要募化财物。朱家人正都忙◇准备办小少爷的後事,那有工夫去睬募化的和尚呢?那和尚见堂中停◇一口小弊材,棺盖搁在一边,问朱家的下人道:“你家里新丧了小人吗?我最会念倒头经。你家能够多募化生财物给我,我可替你家新要的小人,念一藏倒头经。”

  朱家的下人骂道:“放屁!人还不曾断气,谑要你这秃驴来,念甚麽倒头经咧!”

  那和尚笑道:“既是还没有断气,就把这吃人的东西,停在堂上做甚麽呢?你家也不忌讳吗?”朱家下人也懒得回答,双手把和尚向外推道:我家最忌讳的是和尚;不忌讳棺材。你快往别家去罢,不要立在这大门口,碍手碍脚!“那和尚只是嘻嘻的笑,下人推了几把,也没推动,气起来,指着和尚骂道:“你这秃驴!怎这般不识时务!多少好施僭布道人家你不去,却来这里纠缠!”

  和尚一些儿也不生气的笑道:“行三不如坐一!我是为化缘来的,不曾化◇;如何就往别家去?”

  下人恐怕耽搁自己的事,即从身边摸出几文钱来,向紫金铢盂里一掷道:“好好!你走罢!像你这麽讨厌的和尚,来世投生还得做和尚!”

  和尚笑道:“只要来世不当(享单)手,也就罢了!”

  那时一般人背地里呼当下人的,都呼为当(享单)手的;因下人立在主人跟前,总得把两手(享单)下。

  朱家下人见和尚骂他当(享单)手,那气头就更大了!举起拳头朝◇和尚的光头便打。和尚也不避让,只口里说道:“巴不得你打!你只记清数目,好一总和你家主人算帐!。”

  下人的拳头,打在那光头上,就和触在铁桩上一般;才打了三五下,拳头已痛得打不下去了“缩转来一看,吓了一跳!拳头渐渐的肿起来了,手指放不开来,越肿越大,一眨眼连手臂都肿得拐不过弯了!和尚只涎皮涎脸的望◇笑。那下人知道不好,连忙改变态度,向和尚陪不是道:“大师傅不要和我当下人的认真!请发慈悲,治我这手罢!”

  和尚摇头道:“我没有工夫,我要往好施僧布道的人家去,不能在这里,讨你的厌了。多谢你这几文钱!”说完,掉转身就走。下人的手,痛澈心脾;一时也忍受不住,两眼也痛得流下泪来。明知是打和尚打痛的,非和尚不能医治!见和尚搭架子要走,只得忍住气,上前拉住哀求道:“大师傅不可怜我,我不成了个废人吗?我家有老母,有妻子,望我一个人挣衣食!”

  下人才说到这里,听得里面连声呼来顺。下人一面口里答应:来了!一面拉住和尚不放道:“大师傅不瞧我这手吗?弄成了这个模样,如何是好呢?”和尚只是笑。里面又接连喊起来了。

  来顺没法,◇得松了手,左手把右手捧◇,愁眉苦脸的跑到里面去。

  这时朱复已◇气了。朱继训的夫人。只哭得死去活来。朱继训也是伤心痛哭,◇得叫来顺帮◇装殓;叫了两遍,才叫了进来。朱继训泪眼婆娑的,见来顺右手的拳头,肿得出饭碗远大;向前直伸◇臂膊,像是握◇拳头,要打人的样子;左手在下面托◇。他不禁吃了一吓,问道:“怎的把手弄成了这个模样?”来顺不敢隐瞒,将打和尚的事,说了一遍。

  朱继训听了,也自纳罕!只是自己心爱的儿子才死,无心和人周旋。若在乎日听得有这麽一个和尚来了;必来不及的出去,与和尚尚有意这麽惩处你的!你还不快去求他诊治?他若走了,你这手就废掉了!“来顺应了声是,慌忙转身跑到门外。一看和尚不知去向了:急得问左右邻居的人,问了好几个,才有一个人指前面说道:“那和尚好像是向这条路上走去的。他行走得不快,还追赶得上,也不一定!”来顺一抹头就追。

  身上受了伤的人,行走都痛得厉害:这麽一跑,伤处受了震动,只痛得加油煎火烫!来顺咬紧牙关,追过了数十户人家,只见和尚立在一家酒店门首,和酒店里的夥计拌嘴;说酒店里夥计,做生意太不规矩;三文钱的酒,还没一钵盂,定要店主人化一钵盂酒给他:店主人添了几杓,只是添不满一盂。正在说这铢盂太大,来顺追到了,朝和尚跪下来,哀求冶手。

  和尚哈哈笑道:“我不找你,你到找起我来了!也好:我去和你家主人算帐!你主人若不能依我话,募化给我;我是不能白给你医治的!”说着,一手托箸铢盂就走。来顺跟在後面;一会到了朱家门首,和尚直走人厅堂,回头对来顺说道:“快去把你家主人请出来。”来顺道:“我家少爷才咽了气,主人正在伤心痛哭,何能出来陪大师傅呢?我得罪了你老人家,再向你老人家陪罪!”说时,又要叩头下去。

  和尚连连摇手道:“非得你主人出来不行!谁稀罕你叩头陪罪!”

  来顺的手,实在痛得不能挨忍了二只好哭丧◇脸,到里面向朱继训说了和尚的要求。

  朱继训虽没好气,然自己儿于死了,正在须人做事的时候;把个当差的伤了,不能动作,也很不方便上◇得揩乾眼泪,走出厅堂来。一见和尚那种魁悟奇伟的模样,心里已估量这和尚,必有些儿来历,不是寻常的游方和尚可比!即拱了拱手,说道:“下人们没有知识,开罪了老和尚,我来替他向老和尚陪礼!求饶恕了他,给他把手冶好。寨舍今日有事,不能没人帮做。老和尚发个慈悲罢!”

  和尚打量了朱继训两眼,合掌笑道:“治伤容易!但老僭要向施主化一个大缘,施主应了老朱继训道:“和尚想化我甚麽?只要是我有的,皆可化给和尚。”


  和尚道:“施主没有的,老僭也不来募化了!老僭要把公子化去,做一个小徒弟。”

  朱继训听了,指着旁边停的小弊材流泪道:“小儿才咽了气!若是活◇的,就化给和尚做徒弟,也没甚麽不可!”

  和尚点头道:“老憎原是知道公子咽了气,才来向施主募化;不然,也不开口了。”

  朱继训觉得很诧异的问道:“和尚把死了的小儿化去,有甚麽用处呢?”

  和尚道:“施主不用问老僧的用处。肯化给老僧,便不会死了!”

  朱继训听了,知道是一个有道行的和尚。连忙施礼说道:“和尚能冶的活小儿,准化给和尚做徒弟,听凭和尚带去那里!”

  和尚道:“那话能作数麽?没有更改麽?”

  朱继训道:“大丈夫说话,那有不作数的?那有更改的?不过小儿已◇气有好一会了,手脚都已僵冷,恐怕和尚纵有回夭的木领也治不活了!”

  和尚笑道:“公子若不曾◇气,施主就肯化给老僧了吗?公于现在那里?请即领老僧去。”

  朱继训见说能将自己已死的儿子治活,欢喜得把来顺手上的伤都忘了!急忙引和尚到朱复死的房间里来。

  不知那和尚是谁?毕竟如何将朱复治活?且待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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