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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胡梦熊作案,从来不留活口,但富商巨贾,为了生意的安全,往往聘雇武师,随行保护。胡梦能为了志在必得,便在这八面城,也设下一个落脚的地方,以便左右支援。

  多年以来,杀人越货,不知作了多少起,就因为手段毒辣,杀得彻底,没有苦主出头,官面上纵有个耳闻,抓不到证据,也是把他没有办法。但这已是过去的事了,自从被范凤阳收服以后,除非极大的油水,便很少再作这种没有本钱的事了。

  今天一早,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这个黑道霸王,便到了八面城,并且不时出来,左右张望,好像是等什么重要的人?等谁呢?范凤阳会有时间往这边来么?天都快要黑了,胡梦熊都等得望眼欲穿,可是他所要等待的人,依然踪影俱杳,回顾过去的自在,想到今天寄人篱下的凄凉,不禁愤慨地骂道:“妈巴子的,不是拿这胡老子开心吗!”含着满脸怒容,大步走回庄院。八面城顾名思义,是个四通八达的城市。胡梦熊的庄院,建在市区以北,倚山傍水,风景清幽,除了冷寒这唯一的缺憾以外,闲居纳福,的确不坏。

  快三更了,胡梦熊还没敢睡,一个人坐在花厅里,对灯独酌,喝着闷酒。忽然,门开一线,闪身进来一个人,如非寒风随人涌进,胡梦熊恐怕还发觉不了。这股冷风,吹得他头脑一新,凝眸看清来人,慌忙离座相迎,道:“这可是稀客,庐主怎么能分得开身?”来人敢情是上官逸,隐庐主,绝缘谷的冒牌主人,轻易不离绝缘谷一步,是以胡梦熊有此诧疑。上官逸道:“范场主另有要事,无法分身,临时着老朽代他来一趟。”

  胡梦熊道:“庐主是稀客,请都难得到,欢迎之至,快请上座。”唤来家人,重整杯盘。一番谦让之后,上官逸终于坐了上首,胡梦熊左侧相陪,三巡酒罢,胡梦熊不禁问道:“范场主命我在此相候,不知有何谕令?”上官逸长叹一声,道:“最近辽东情况,庄主必有耳闻?”胡梦熊道:“听是听说一点,只是众议纷坛,不知道谁的话对,庐主这次命驾,正好赐予澄清。”上官逸道:“庄主都听到了什么?”胡梦熊道:“一说乱石岗大打出手,二山主重伤,一说毒娘子到了辽东,和公孙兄妹勾搭在一起了,大有意借着这层关系,代山主化解前怨。但辽中一带,高手频频出动,敌我俱有,不知又为了什么!”上官逸忽然别转话题,问道:“如果范场主和老山主闹翻了,庄主作何抉择?”胡梦熊奸眸一转,道:“不敢想像,老山主人多势众,其中且不乏超绝高手,如无重大原因,范场主忌肯冒性命之险,以卵敌石?庐主近在身侧,必然洞明是非真象,梦熊斗胆,敢问庐主如何主张?”上官逸暗骂道:“老奸巨滑,反倒问起老夫来了。”易地相处,也觉得以胡梦熊的能为部众,不敢明白表示态度,不无可谅,便答道:“范场主陷害霍弃恶,灭妻杀岳,全是老山主暗中主使,金逊和解之议如成,试问将置范场主于何地?”胡梦熊道:“这么说,传闻都是真的了,老山主是否预闻,公孙兄妹,尤其是印天蓝是否同意?”上官逸道:“传闻不假,老山主宠爱范场主,甚于其子,如果预闻,必不知意,无奈自乱石岗事件以后,老山主踪迹密然,上下俱不知其何往?和议是老山主左右那些贪生怕死之徒,见公孙兄妹武功难敌,纵恿金逊作傀儡,出头这么办的。牺牲范场主,换取他们的安全,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印天蓝又怎肯放过范场主?”胡梦熊道:“最好设法找到老山主。”上官逸道:“目前全体出动,就是在找老山主,以老山主一身超绝修为,如果有意躲避,怕就很难找到了。全都很难说,老朽也没了主张。”胡梦熊道:“老山主实在不该躲避。庐主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范场主的?”上官逸道:“范场主现在逃命还来不及,那里还敢露面,是托人给我带的信。”胡梦熊道:“信上叫我作什么?”他本想问信的来源,立觉不可,那样必得罪上官逸,故立即改口。上官逸道:“刘少山主是与范场主一同逃离神兵洞的,同行目标大,故一离虎口,便分了手,万一到这里来时,请庄主念在往日交情,设法收容安置。”胡梦熊道:“这不成问题,藏一个人还办得到,只怕看不起我这个老粗,不肯往这边来。”上官逸本是试探性质,探闻刘冲是否来过?现见胡梦熊一口应承,话也说得很自然,似乎刘冲没往这边来,便道:“盛情足感,老朽得告辞了。”胡梦熊道:“庐主难得来,多盘桓一天如何?”上官逸道:“离山时久,难免见疑,异日有缘,定来叨扰。”起身离座,匆匆出门而去。他是从房上来的,仍从房上走的。胡梦熊挺立房上,目送上官逸向西飞驰而去,直到看不见影子,方才回房安眠。就在胡梦熊飘落房下一刹,不远处一棵树上,亦冒一条人影,追踪上官逸而去。

  斜月迷离,依稀似是狂花峒主模样。

  毒臂神魔金星石,老谋深算,面对豺狼其心的逆徒,岂能毫无戒心。与其说把玩人皮面具,不如说检查人皮面具,来得恰当和实在。他号称毒臂神魔,精擅十绝毒爪,臂、掌、指,无处不毒,自不难意会面细,三个多年,和纪秉南钻研探讨,对于用毒解毒,可以说已经算是个大行家了。

  在他精密的检查下,并没有发现什么,何况人皮面具,是从范凤阳的脸上揭下来的。尽管如此,内心的怀疑,尤未尽去,故当试戴面具的时候,蓦生奇想,暗暗警告自己:“此子阴险毒辣,尤甚于我,不可不防,何不乘此机会,试他一试?”此念一起,立装中毒,发出一声痛吼。范凤阳似未发觉其诈。故把握时机,立施突袭。破庙座北向南,金星石从庙里出来,自是面南背北。此时月正当头,范凤阳站在他的对面,人身倒影,清晰显现在地面上,人动身影亦随之而动。金星石无须看人,只消看影,便知范凤阳的杀师企图,怒发如狂,暴提全力,发出一掌。

  范凤阳似未料到,恶师反应如此之快,料知偷袭无功,立即化指为掌。金星石掌劲刚猛,范凤阳掌风阴柔,极似佛门无双神功,隐具震弹妙用。近身相搏,无可缓冲,轰声震响中,双掌立告接实。金星石蹬退两步,地面上立刻现出两个深陷脚印,须发蓬飞,神态骇人之极。范凤阳震飞五丈,落地站稳,狂声笑道:“老鬼,你上当了,这是南齐无形之毒,循掌业已渗透双臂了!”金星石行功一试,果觉双臂发麻,知逆徒所说不假,不禁切齿恨道:“畜牲!你……你……”气得他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出来了。范凤阳若无其事地说道:“大恩未报,我不会杀你,解药也从晓梅贱婢处得到,等会给你一颗,不过,我有几句话,必须先说清楚。”金星石状若未闻,取出一颗丹丸吞下,就地坐下行起功来。范凤阳道:“北纪的解毒丹,没有大用,你仔细听着。”微微一颤,接说道:“金逊身为人子,不忍你临老受诛,倡导和议,甚而以身承当一切过失,我不恨他,反之,我还非常敬重他。四极助你作恶多年,遇公孙兄妹,临阵怕死,从而推波助澜,可耻可卑,最是可恼。倡议之初,你不知道,情有可原,到今天已经快一个月了,不闻不问,不予遏止,显见内心已经动摇,便说不过去了。十年以来,所有恶事,哪一件不是受你之命而行?我有家有业,弄得今天怨毒丛集一身,狼狈如丧家之犬,你如抽腿,教我怎么办?”等了片刻,见金星石没有反应,眼中不由泛起一股森厉光芒,接着又道:“现在长话短说,你说十天,我就给你十天限期,制止和议,仍照以前,合力对付公孙启。公孙启一除,众人俱不足畏,那时,你还是我的师父,绝缘谷和神兵洞,也正式为你所有,印天蓝和杜丹的产业,随你的便,任挑一处,整个辽东,都是我们师徒的天下。逾期没有办好,或暗存狡谋,那就不要再怪我不念旧情了。解药给你。”抖手发出一颗白色丹丸,力量用得恰到好处,正落在金星石的双腿之间、衣襟之上,掉转身躯,就这么扬长而去了。

  暮霭苍茫,归鸦阵阵,远近人家,升起缕缕炊烟,一日时光,又已终了。神兵洞内一向被列为禁区,不准人进入的那个核心地带,今天一破往例,开了五桌极是丰盛的酒席,所有绝缘谷和神兵洞两处,有头脸的人物,都到齐了。这是毒臂神魔金星石,派遣四眼翠禽送回来的安排,时间是在酉正,眼看时候就到了,金星石本人还杳无踪影。这里也是一个十丈圆室,装设得富丽堂皇,光那夜明珠,大如鸽卵的就有一十二顺,照得室内,耀眼难睁。

  五桌酒席,呈梅花形排列,不分首末,五面为上。此时此地,作这样的安排,使得人心悄悄,群疑莫释,不知道金星石存的究竟是什么心?酉正,金星石准时出现。他是从密道进来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道:“让各位久等了,请入座。”谁都看得出来,那笑容很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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