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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第六章

  高战理会得黑龙驹的意思,从前他的老友“老黄”不服他的命令时也是这样的,他注视着那双赤红的马眼,于是立刻又想起了“老黄”——那忠实的老牛,当他把老黄卖给牛贩时,老黄绝望的眼神又仿佛到了面前,一时之间,他觉得十分凄惨,好像是失掉了一切,他不由自主地扶紧了辛平,默默想道:“我命里是这么凶恶么?凡是和我有感情的,甚至是一只老牛,也都是过到悲惨的命运,爹爹妈妈是永远看不到了,小蕾也别了,这噩运看来是永远无法摆脱。”他轻轻叹着,转思又想道:“动物除了不会说话,也有一份真挚的情感,而且也许永远不会是虚伪的吧!”

  忽然黑龙驹清啸一声,惊破高战沉思,他突然感到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低间一看,原来黑龙驹大发神威,凌空跃过了小溪。

  薄暮冥冥,渐渐地马儿走进了山道,步法放缓,辛平高声道:“大哥,再赶几十里就是鲁伯伯家啦,咱们大概初更时分便可赶到,把那件事告诉鲁伯伯,吃顿晚饭,立刻起程赶回,不要等天亮,就回家了。”

  高战道:“不用这么急呀,这马已跑了快大半天了,如果再连夜赶回,恐怕这可迟不可求的千里马要活生生累倒了。”

  辛平得意一笑道:“大哥你也太小视龙儿了,这来回几百里在龙儿眼里原算不了什么。”

  他摸摸马鬃过:“龙儿,你说是么?”黑龙驹长鸣一声,似乎在替主人作证,高战觉得好笑,心境开朗一些。

  两人又行了半个时辰,此时天已全黑,但见漫天繁星,月色朦胧,山道愈来愈险,得得蹄声中又转了个弯。

  前面地势豁然而开是一片柏树林子,远远灯火明灭,林外寒山冽风,更显得孤灯之昏暗,辛平道:“前面就是鲁伯伯住的地方了,咱们快赶去。”他一夹两腿,座骑似箭一般疾射而去,高战暗暗赞道:“这马儿果然丝毫不见倦意,与师父那匹关外第一骏马飞云驻并真可并驾齐驱,只是那飞云驻马齿已长,这黑龙驹年事尚幼,日后只怕宇内再难找出如此骏马。”

  一出林,忽见一条黑影从前面木篱闪出,辛平以为是秦岭一鹤鲁道生,赶紧催马上去,那黑影如一溜轻烟隐入林中,高战问道:“那是鲁大侠吧?”

  金童辛平摇头道:“不是,不是,鲁伯伯是华山派高手,那黑影轻身功夫不是华山派的。”

  高战点点头,两人骑近木篱,高战翻身下马,上前叩门。辛平等待不及,高声叫道:“鲁伯伯,有要紧的事情,请快开门。”

  门里一个沉厚声应道:“是辛平吗?”语音方停,身形已近大门,高战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十旬五六左右清里中年当门而立,心知必是威震西北的秦岭一鹤鲁道生,当下揖道:“晚辈高战拜见前辈鲁大侠。”

  鲁道生见高战神采弈弈,站着凝若泰山,竟似有几十年内功似的,可是年纪不过二十左右,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便也还了一揖道:“这位兄弟年纪轻轻,已得内家真传,到达‘五心归一’的地步,真是叫人好生叹服。”

  高战连声谦虚道:“鲁大侠,您千万别这样称呼,晚辈奉辛婶婶之命有要事相告。”

  鲁道生一惊,随即平和地道:“咱们进屋再谈。”

  金童辛平笑道:“是啊,我们老远跑来,连饭没吃。”

  秦岭一鹤鲁道生连忙引着辛、高两人进了屋,那屋子是用木板钉成,外貌虽然甚为粗糙,里面却是一尘不染,布置得清雅异常,当中挂了一幅中堂,上面写着“鹤唳青云”四字,笔走龙蛇,苍劲挺拔之气奔于纸上,高战仔细一看,竟是梅香神剑辛捷写的。

  原来这秦岭一鹤鲁道生是近年来北方倔起的英雄,一身华山功夫很是了得。华山百余年前当明季中业之时,第十五代弟子师兄弟二人为了争夺掌门人大位而火拼,终于两败俱伤,死于华山幽谷之中,自此以后,华山武功精要内家秘笈也跟着失传,华山派在江湖上竟然不能占一席之地,直传到这鲁道生,他立志恢复祖师爷昔日雄风,遍走华山寻长祖师父遗骸所在,想要发现找到那本内家秘笈。

  总算他苦心没有白费,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下,找到第十五代祖师练功的山洞,在两堆枯骨旁,寻着华山派历代武功精华所在的内家秘笈,鲁道生大喜若狂,当下恭恭敬敬把祖师爷埋了,就在那洞中练起功来。

  这样练了五年,鲁道生功力大进,比起华山其他弟子不知高出多少倍,就是他师父也大不如他。他把内家秘笈练完,有一天他正想离开山洞,把秘箕交给他师父——华山派掌门人,好光大华山派门户,在整理行囊时,无意磨落一大块壁上青苔,发现壁上竟然记载了一大篇文字。

  鲁道生好奇心起,仔细一读,直乐得在地上连翻筋斗,原来壁上所载的是当年两位祖师拼斗得筋疲力尽时,两人均知是内伤沉重,生意绝望,想到为了虚名竟然同室操戈,华山一派恐怕从此间断,两人不禁大感彷惶无计。

  在这临死的一刻,师兄弟俩灵台间但觉一片空明,心中又惭又悔,做师兄的想到师弟从小就和自己在一块学艺,一切都由自己照顾,昔日是多知友爱,做师弟的想到师兄对自己的诸般好处,自己竟然想争夺师兄应得的位置,真是禽兽不如。两人不约而同抬眼一望,昔日友情又复活了,泪珠不知在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做师兄悄悄伸出热情的手,紧握在他师弟的手上。

  两人自知生意已绝飞临死之前能够和好如初,心内很觉坦然。做师兄的突然闪起一个念头,他此时已经不能讲话,便鼓足最后真力运起一指禅,在墙上写出华山剑法的唯一破绽处,待到写完,已然灯烬油过,手指还伸在空中,便离开了他师弟。

  做师弟的凝目看着师兄的动作,他心中明白师兄的用意,他一向好胜,此时犹然未改,便也若思另一招的破绽,但是想来想去总是想不出,而且气力愈来愈不成了。他叹口气,心想这最后一次就让师兄胜吧“忽然他眼前一晃,一只大蜘蛛荡着一根丝去追击一只甲虫,眼看已经越过目标,那蜘蛛突然在空中打了一个转,正落在甲虫身上,大嚼起来。他当时只觉眼前一亮,弥补另一招华山剑术的方法已然想通,当下不敢怠慢,也用指刻在墙上,并把这经过也写下来,希望昔日能有华山弟子发现。

  鲁道生当下就照着墙上所写,把一套华山剑术练得天衣无缝,凌厉无比。华山派自开派以来,一直与少林、武当、崆峒、峨嵋并胜齐驱,历代弟子对于剑术上独有造诣都记载在内家秘笈之上,招式端的精妙,层出不穷,此时两大绝顶高手以同门绝艺生死相拼,终于发觉其中最不易发觉的破绽,错非如此,如果与别派的高手较量,别人固然难以找出破绽,自己也必定以非为是,这鲁道生能得到一部再无缺陷的剑法,真可谓造化不浅了。

  鲁道生下了华山,一直在西北一带行侠,辛挺出道甚早,此时已是闻名天下的大侠,对于鲁道生的功夫及人品甚是仰慕,于是结为至交。辛捷还亲自写了“鹤唳青云”四字送给他,赞他行为清高,功夫深不可测,鲁道生捧此自是满怀得志,卜居秦岭之阳,数年之后,秦岭一鹤名满西北,俨然已为北五省侠义道之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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