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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白头丐仙闻言不答,只把癞头略点,一双神光,却凝注在陈灵归的脸上。

  就两人这说话点头的工夫,那夜枭已走到陈灵归身前,只见它时而展翼探爪,时而昂头翘尾,并不时发出“吱吱吱吱”的怪叫之声,虽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听得令人顿生阴森之感。

  陈灵归却是对它这些外人看不懂的动作,特别注意,脸上的神情,也随着它这些动作阴睛不定,忽朗忽沉地转换不停。

  蒲逸凡一见这种情形,就知自己揣想不差,不由暗声骂道:“就凭你们养这么一只扁毛畜牲来传递消息,断定你们那庄主也一定不是好人!”

  忽听“咯”的一声怪叫,只见那夜枭勾嘴一张,吐出一个白色纸团,秦一峰一旁伏身探臂,正待拾起,陈灵归却已抢行捡到手中,匆匆打开看了一下,脸色陡然一变,一脸惶急之情,一闪而逝,刹那间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态,目注白头丐仙说道:“齐帮主,今日之事,就到眼下为止,明春三三之日,不论是天涯海角,老朽自当向齐帮主再领教益!”

  白头丐仙哈哈一声朗笑过后,哂然不屑地说道:“癞叫化不会钻天入地,你们也不用天涯海角去找,明年三三午正,准在‘小南海’的‘浮凉天府’等你,不过我话要说在前面,到时若仍然只是你们这几位,癞叫化可要闭门谢客,懒得接待!”

  陈、秦二人何等人物,他这言外之意,那能听不出来!不由暗声骂道:“好个狂妄的癞化子,就是我们几人怎样?难道就凭你一个讨饭的化子头,还要我们庄主齐集属下好手,亲身赴约不成?……”

  心中虽在暗骂,但因庄中飞来传令,此刻另有急事待办,却又不便骂出口来,怕的是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又要延误时间,陈灵归强忍忿怒,当下举手一挥,那夜枭立即翘头展翼,“扑扑”两声风响,已自冲霄而起,顷刻间便没入云层,消失不见。

  这时,两名劲装大汉,已把受伤的三人伤口裹好,随着陈。秦二人,向来路奔去!

  忽听一声大喝:“站住!”

  陈、秦二人闻声停步,蒲逸凡高声说道:“一掌之赐,在下心犹不甘;几次截劫蒲某之事,还未交待清楚就想走,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陈、秦二人霍地转身,齐声喝道:“你要怎样?”

  蒲逸凡纵身一跃,疾进五步,轩眉门目,正待开口说话,忽听白头丐仙怪声怪气地接口说道:“小子,你忙什么?明年三月三日,你也赶到‘小南海’去凑上一份,不就得了么?”

  词锋一转,又向陈、秦二人说道:“你们既然有事,又何必为了一个小娃儿的几句气话,自行耽误时间,还不赶快走……”

  陈灵归一见白头丐仙出来圆场,正是求之不得,立即见风转舵地说了声:“咱们明年三月三日再会!”说罢招呼秦一峰等人,转身而去。

  蒲逸凡虽然心中把眼前这班人恨之入骨,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放他们走,但白头丐仙对他有救命之德,传功之恩,自也不好坚持己见,再说什么。

  一场不小也不大的风暴过去了,暂时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蒲逸凡望着陈、秦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出了一会神,回身走到白头丐仙面前,双手一揖,躬身说道:“老前辈救命之思,有如重生父母,赐功大惠,不啻再传思师,晚辈身负血海深仇,大德不敢言报,老前辈请受晚辈一……”

  “拜”字尚未出口,远远突然传来一声高亢入云的哈哈朗笑,笑声刚刚才落,二人身侧丈外之处,已多了个相貌清奇,长髯过胸的渔装老者,只见他手拂长髯,望着白头丐仙笑道:“丐仙几时云游到此,怎不事先通知一声,难道我这摸鱼捉虾的老废物,招待不起一顿酒饭么?”

  渔装老者未等白头丐仙答言,神光凝注在蒲逸凡的脸上,和声问道:“这位小哥儿,可是北岳掌门的令郎,名叫蒲逸凡么?”

  蒲逸凡虽然不识渔装老者为谁,但听他说话的口气,必是与自己家门有旧的前辈人物,闻言立即拱手为揖,恭声说道:“晚辈正是蒲逸凡,不敢动问老前辈……”

  白头丐仙突然怪笑一声,接道:“我真不知你父亲同你师父平常怎样教你的?纵然你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但对当今武林之中,一些成名的前辈人物,那些人的装束怎样?那些人的癖性如何?总也该讲给你听听。”

  话到此处,用手指了指渔装老者,继续说道:“但看这身装束,就该猜想出来,还用得着问么?”

  这几句话虽然说得蛮有道理,但蒲逸凡却是听得耳红面赤,一时间竟然窘迫地答不上话来。

  渔装老者见蒲逸凡耳红面赤,一脸窘态,心中也过意不去,正待自道名姓,白头丐仙又已抢口说道:“看你这种样子,不说你大概也猜想不出,小子,你好好地听着,眼前这位自称摸渔提虾的老头子,就是天下闻名的‘沧海笠翁’,你父亲与师父可曾对你讲过?”

  “沧海笠翁”四字方自入耳,蒲逸凡不禁心头一怔,暗道:“久闻沧海笠翁武功自成一家,以一十八手飞笠绝技,享誉武林,为人淡泊名利,正直不阿,乃是一位隐居水上的沧海侠士,今天既然有幸遇上,倒是要好生向他讨些教益,不可失了礼数!”

  念头在心中一掠而过,急忙趋前两步,正容说道:“家父时常提起老前辈英名,无如晚辈过于愚蠢,一时没想起来,今天有幸得识仙颜,晚辈给您叩头请安!”

  话罢双膝一跪,正要拜倒下去,忽见沧海笠翁拂髯笑道:“小哥儿不必多礼!”右袖轻轻一挥,顿有一股无形劲力,缓缓逼上身来,逼得精逸凡前倾的身子,拜不下去,暗里一提气,连忙双手撑地,勉强磕了一个头,挺身站了起来。

  沧海笠翁望了蒲逸凡一眼,神情倏然一变,脸上现出一片奇诧之色,暗想自己这随袖一挥之力,虽然是信手而出的潜力暗劲,但以对方的年龄来说,就应该随势而起,拜不下地才对……

  忽听白头丐仙怪声怪气地说道:“小的强行磕头,老的假装客气,癞叫化瞧着就讨厌,不知你们老少二人,为的是那一门?”

  此语一出,蒲逸凡倒不觉得什么,沧海笠翁却是听得脸上一热,暗道:“这娃儿年纪轻轻的,功力怎的这等深厚?自己一时大意,倒教癞化子从旁取笑了!”

  但他究竟是不拘小节的成名人物,心中虽然有点疙里疙瘩,闻言仍自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反唇滤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有什么可笑的?我虽然摸鱼捉虾,却是自找自吃;又不像你天下五湖四海,到处白吃白喝,人家不给,你就行横动蛮,强讨恶要,你说,我要那么大的力气干吗?”

  白头丐仙仰脸望了望天色,突然怪眼一翻,道:“不错,癞叫化一向白吃白喝,老废物,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现在天已不早,今天你不尽要管吃,还得要管住,等下要不给癞叫化酒醉饭饱,睡上个舒舒服服的大觉,小心我真地动手行蛮……”

  沧海笠翁哈哈大笑,接道:“有钱的大户人家俱你强吃恶讨,我这摸鱼捉虾的可见过大风大浪,不怕你行死放赖,不过着在这位蒲小哥的份上,等一下给点残茶剩饭,让你塞饱肚子就是!”

  白头丐仙和沧海笠翁都是当今名重一时,德高望重的人物,彼此互相戏谑调笑,蒲逸凡在一旁也听得颇为有趣。

  沧海笠翁道:“小哥儿,现在天已不早,蜗居就在此间不远,等下尽过地主之谊后,老朽还有事情请教!”

  蒲逸凡闻言暗道:“此人虽然听说极为正派,但自己知之有限,他说有事请教,多半又是为了此次在这荆襄地面所引起的武林风波,以及身怀宝物的下落之事,万一他心怀叵测,觑觎宝物,那可是对自己大为不利,为了免生意外,还是谢过白头丐仙传功救命之恩,设法离开为当……”

  他心中这么一想,脸上自然流露出一片犹豫神色,白头丐仙瞧在眼里,心中不觉有气,大声叱道:“好小子,看你年纪不大,鬼心眼到不少,想想看,有癞叫化在一起,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蒲逸凡被他点破了心事,自觉尴尬已极,正待讲上几句掩饰之言,沧海笠翁却已接口说道:“癞叫化,你别这么老气横秋,光一张嘴巴责难人!常言说得好,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位蒲小哥几次遭劫,死里逃生,现下能以鉴及前车,惕戒后事,正是他应当小心的去处,也是他聪明的地方,你不赞许倒还可说,为啥反而还责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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