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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零八


  杜天林接着道:“于是两人便来到江南定居,今尊再也没有踏入江湖?”

  贺玲微微颔首,顺手将一头秀发拢向耳后。

  江南这时正是春光明媚之际,太湖之滨更是秀色可餐,即令是夜晚,也不乏骚人墨客乘着月色泛舟湖中,画舫中不时传出酒杯相碰之声,夹杂着升平男女的嬉笑声,有时也听得见操琴吟诗之声,似乎都忘记了大好江山落入胡人之手己有多年。

  一个月明之夜,在湖畔郊原中,两个汉子相扶着踽踽行来,淡淡的月光洒在他们的脸上,只见均是一脸愁容。

  仔细看去,其中一人年约十七、八岁,他挽扶着的是个年约三十余的中年汉子,只见他左膝以下俱都断去,两人心事重重,漫无目的走着。

  两人沿着荒僻的小道一步一步迈进,一直走到一个小山丘边,年长的一个忽然住下足来,仰天长叹一声,似乎想藉此抒发心中郁闷。

  过了一会,他脸上显得痛苦万分,粒粒汗珠自颊上淌下来,他选择了一颗大树之下,盘膝跌坐,努力驾聚真气以抵御那伤腿之痛。

  只见他额角髯际满是汗水,足足过了盏茶功夫,才逐渐平息下来,他并不停止运功,继续调转真气,不一会顶心开始冒出丝丝白烟。

  他内功造诣已至骇人的地步,又远了一回功,大约将伤痛压制下来,缓缓开口道:“骥儿,为师腿伤实以无法再支撑下去,必须觅地长久治疗了。”

  那被称为骥儿的少年亦显得劳累万分,他走到师父身旁席地而坐,望着师父道:“师父,我们千里迢迢,来到了江南,想必此地再也不会有人认识我们两人,还是就在这郊原之中先搭盖一栋茅芦让师父修养数月再作打算吧。”

  那汉子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第二日,在靠近山麓之处,多了一间茅草小屋,以方石为桌椅,稻草为卧铺,谁也没有注意,也无人过问。

  匆匆一年时光过去了,这些日子中,年长的汉子始终未曾出过小屋,倒是那少年每十日左右要出外一次,总是傍晚出去,第二日清晨回来,而回来的时候,脊上一定多了个小包袱。

  有一天,在这荒僻的山麓之下,忽然开始大兴土木,每日都有上百工人前来工作,一车车的沙石与木材由牛马打老远拉来,过路的人们均惊异不置,谁都不知道究竟是那家大富选中了这块地方兴建如此豪华的房舍。

  屋舍顺着山腰迂回,巍巍峨峨,数月赶工的结果,竟造就了一片宫殿般的山庄,庄中的山石花木,布置得更是美仑美奂,一些喜欢到处走走的人都说整个江南再也找不出第二座如此气派的庄院来。

  大家都急于知道这屋舍的主人是谁,想像中必是此方的巨贾大富或退隐名仕来江南定居,但始终都探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庄主患有腿疾,一切庄中大小事皆有少庄主一手包揽。

  谁也没有注意到,该庄主人数月之前正住在那茅草小屋中足不出户呢!

  匆匆又是几个年头过去了,这庄中人从来不与地方交往,隐约之间透着些儿神秘的气氛,但是这座山庄却将湖光山色点缀得更美了,远近游人无不知江南有此“贺庄”,却没有人说得出此庄由来,也从来无人问津。

  一日,山庄里突然来了一名生客,只见他一身白色锦服,方面大耳,傲气逼人,白色的衣着更衬托出他那满面红润之色。

  他似是急于要见庄中主人,左右家仆都拦他不住,但见他稳稳地朝庄内走去,靠近他的人无不跌倒,眼睁睁看着他往庄中闯去,立刻有人报知了少庄主。

  只见他走至一座大厅前,石阶上立着一位白皙的少年,双眉微轩,两道眼光直逼闯来之人,使人直觉地感到这少年功力已然炉火纯青,胸中城府亦必很深。

  那白衣少年斜斜一立,正好将门口挡住,向着那人微一拱手道:“请问前辈光临敞庄有何指教?”

  那人面色骤变,眼光中微微露过一丝惊异之色。他对面前这少年注视着,但却不再是先前那般轻视之态,只见他微一吸气,左掌平平抬起往外一翻道:“我找你师父!”

  同时之间一侧身,竟从那少年身旁擦过,而那少年全无阻挡之意,只是面上交错着惊疑的复杂表情。

  原来方才那少年一拱手间,一股阴柔之劲猛向那人袭去,正是他浸淫最久的太阴掌力,谁知那人竟以一挥手之势,轻易地将之化去,最可怕的是根本看不出他所用的是什么功夫。

  却说那人一踏进厅门,便看见厅正中一个虎皮太师椅上盘膝坐着一个年约四旬,灰衣长袍的人,正是贺庄主人——那贺老庄主。

  那人一见到庄主之面,不禁朗声笑道:“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贺兄,我找得你好苦哇。”

  老庄主一见是他,不由大惊,勉强压住一脸惊色,缓缓地一字一字道:“原来是西疆神龙驾到,不知有何贵干?”

  这中年白袍之人正是那赫赫声名的西疆神龙,他自从悄悄地离开了“回龙古刹”之后,再也无人知道他的下落。却不知为何竟仆仆风尘,来了江南。

  只见神龙微微笑道:“贺兄,西疆一别已约十年,难道竟变得如此冷漠么?”

  贺天仪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自从离开师门以后,小弟颇有悔意,是以栖身江南,不打算再踏出此庄了,请恕小弟简慢之处。”

  神龙就近找了张石凳坐了下来,一面缓缓说道:“贺兄,其实小弟有件事想同贺兄商量。”

  贺天仪说道:“究竟何事,但说无妨。”

  神龙正欲启口,一眼瞥见那白面少年也已走进厅来,立刻往口不言,顿了一顿道:“贺天兄,这位是高足么?难为贺兄竟能调教出这么一位出类拔萃的人才。”

  贺天仪微微笑道:“正是小徒齐骥,出类拔萃谈不上,对武学倒有相当领悟能力。”

  齐骥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心中对神龙感到十分敬服。

  贺天仪接着问道:“方才你说有事相商,不知究是何事?”

  神龙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冷冷笑道:“小弟穷尽单身之力,意欲发扬西域武学,藉于中原武学一较长短——”

  贺天仪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神龙顿了一顿,接着又道:“此番小弟设计邀约中原第一高手盖世金刀——”

  贺天仪不由啊了一声道:“盖世金刀——风闻他仗义行侠,纵横大江南北,打遍三江五湖未逢敌手,在中原声名之盛,正如日之中天,你难道要邀战他么?”

  神龙点了点头道:“要进军中原,首须除去这盖世金刀,为此之故小弟特来邀贺兄帮手。”

  贺天仪闻言不由哈哈大笑,好一会才说道:“莫说我已萌退隐之意,即使我仍有昔日逞强好胜之念,这也不容得我啊——”

  说着他伸手撩起长衫下摆,只见他左足自膝盖以下尽皆断去,神龙看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半响神龙方才道:“贺兄莫见怪,小弟适才不知——”

  贺天仪摆了摆手道:“这不怪你,只是既已如此,还是——”

  一边说着,贺天仪作了个手势,表示“请便”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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