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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第二十五章 不见是福

  拣回了生命又怎样?难道带着这一双盲目在武林中重振雄风吗?蓝文侯颓然地长叹——

  “完了,一切都完了。”

  忽然,他发觉自己的身上覆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他当下大大地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分明记得自己从那惨不忍睹的血斗中挨了掌震滚落下来,怎么说也不该有这么一条毯子呀!

  他用手摸着那条薄毯,软绵绵的,像是细羊毛织成的,他拿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清幽的淡淡香气传入鼻中,他不禁愣住了。

  这时,他听到一个带着羞涩的温柔声音在耳旁道:“你醒了吗?”

  蓝文侯惊得要坐起来,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肩上,蓝文侯道:“你……你……你是谁?”

  那温柔的声音道:“你听不出来吗?”

  蓝文侯听她这么说,又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了,但是怎么想一时也想不出来这究竟会是谁,他仔细地回想这声音,摇了摇头道:“我——我想不起来,姑娘,我们见过吗?”

  他从那声音上判断是个年轻女子,是以便称以“姑娘”,耳旁但听得“姑娘”轻笑了一声,然后道:“没有啊。”

  蓝文侯怔了一怔道:“多谢姑娘好心,我……”

  那温柔的声音道:“你别多说话,瞧你脸上血痕,似乎是眼睛受了伤,伤得重吗?”

  蓝文侯听到“眼睛”两字,便觉心上如同被针刺了一下一般,他强压抑着满腔激动,用最大的能耐平静地道:“瞎了。”

  一声尖叫,充满着惊震与骇然——

  “瞎……瞎了?”

  那女子像是自己的眼睛被刺瞎了一般地狂叫起来,她忘情地抓住蓝文侯的双肩,颤声叫道:“你……你是骗人的吧……”

  蓝文侯感觉出那女子超出寻常的激动,他心中有一些感激,也有一些惨然,他暗思道:“这姑娘真是好心肠。”

  但是他不得不答道:“是瞎了,一点也看不见了。”

  他说完了这句话,忽然就沉寂了起来,那女子没有说一句话,仿佛在忽然之间悄悄离去了一般,过了一会,蓝文侯仿佛听到轻微的啜泣声,他低声问道:“姑娘你——是你在哭吗?”

  啜泣声停了下来,守了一会,那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来:“不,不是。”

  蓝文侯听到那语尾上还带着一些便咽,在这一刹那间,蓝文侯心中忽然兴起无限的感慨,他记得平日和白老三古老四闲谈之际,白三侠曾说像丐帮十侠这种人,终生只为天下不平之事奔波拚命,到自己死的时候,只怕世上没有一个亲人会哭上一声,当时古老四豪气干云地说,大丈夫但教马革裹尸,便是死后立刻让野狗饿狼啃个精光也不打紧,要什么妇人孺子来哭孝?蓝文侯想不到只是在一夜之间,说这话的人都已尸暴荒野,而自己不过废了一双眼睛,倒有人为自己一哭,想着想着,蓝文侯不禁想得呆了。

  他怎么想也想不出这姑娘会是谁,但是那声音却是愈听愈耳熟,他忍不住问道:“姑娘你贵姓?”

  那女子迟疑了一会才答道:“安,安静的安。”

  蓝文侯道:“在下叫蓝文侯,安姑娘好心,真是谢谢。”

  蓝文侯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仿佛觉得安姑娘微微地笑了一笑,他想问问这姑娘怎会半夜三更出现在这荒野山岭,又怎会素昧平生就来照料自己的伤势,但是他却不便再多问了。

  蓝文侯想了一想,问道:“这里距离山顶有多远?”

  安姑娘道:“山顶?啊!蓝先生你是间距方才那山顶?不,咱们已经离开那里啦,这里是两个山峦后面的一片牧地,不是你滚落的那里啦。”

  蓝文侯吃了一惊,自己昏的时间可真还不短,他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啦?”

  那安姑娘道:“天已经要亮了。”

  蓝文侯想到自己这一生将永远再看不见太阳升起了,他的额上不禁暴出了一粒粒的汗珠。

  那安姑娘温柔地道:“蓝先生,你……你的眼睛一定会好的,只要好好地休养一段日子。”

  蓝文侯动了动嘴角作出一个淡然的苦笑,他心中在流泪,但是他的声调还是保持着宁静,像是在说另外一个人的事一般,轻轻地道:“但愿如姑娘所说的。”

  那安姑娘道:“蓝先生你遭了那么大的不幸,竟能……竟能谈笑自若,我……我真佩服你的勇敢……”

  蓝文侯摇了摇头,暗自叹道:“所谓勇敢的人,只是把泪水往肚子里咽罢了。”

  他感到有些口渴,微微动了一动,那温柔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口渴?”

  蓝文侯点了点头,他惊奇于这安姑娘超人的细心,听觉告诉他是她拿了水走近了,他挣扎着要坐起来,接着他又感觉到那只温柔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他一吸气,胸口猛烈的剧疼使他忍不住哼了一声,再也忍不住,向后倒了下去。

  他的头没有碰着坚硬的石头,也没有碰着刺肤的草上,却跌在一个温暖的怀中,蓝文侯只觉得脑中嗡然发晕,他一生奔波江湖,日日夜夜所经历的只是刀剑脓血,哪曾与女子妇人接近过?他只觉迷迷糊糊地,只感到那安姑娘轻轻地把他放在草地上,他才清醒过来,身上已出了一身大汗。

  那安姑娘站了起来,蓝文侯听到衣裙索索之声,轻微的脚步渐渐离去,蓝文侯忽然觉得心中升起一种依恋的情绪,他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终于叫道:“安姑娘——”

  安姑娘停下身来,蓝文侯道:“你……你是住在这里吗?”

  那安姑娘想了想才答道:“我?……啊——是的,我与我……爹爹住在这里……”

  蓝文侯呵了一声道:“令尊大人?”

  安姑娘抢着道:“他……他本来和我住在这里,半月前到州城去啦,要……要很久很久才回来。”

  蓝文侯是何等老练的人物,他一听这话,便觉得多半不是真的,但是他没有作声,只是呵了一下。

  他呼吸了几下,觉得体力略有恢复,便撑着坐了起来,手撑着地,打算要站了起来道:“那么——安姑娘,在下告辞了,多谢姑娘搭救,此恩……”

  他还没有说完,那安姑娘已经抢着叫了起来:“喂——喂,你不能走——哎呀——”

  蓝文侯刚一站起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立刻又栽倒下去,安姑娘赶上来相扶,蓝文侯已经摔倒地上,他只闻得一阵清幽的谈香,接着安姑娘的手扶住了他,带着埋怨口气的声音:“你,你伤成这个样子,怎能就走?”

  蓝文侯这一跤摔得还不轻,背脊骨上疼痛欲裂,想不到自己已衰弱到这个地步,他呆躺在地上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安姑娘道:“你就在这里休养一些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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