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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七


  他想起三国时曹子建七步赋诗的史事,也想起上一代手足成仇的血恨,他再望望对面的齐天心,天心双目中冒出理智全失的怒火,似乎恨不得立刻就把其心一掌打垮,其心茫然地退后一步,“七步干戈历史岂能重演?”

  他默默地想着:“为了一个女人,难道董家二兄弟又将火拚一场?”

  他茫然又退了一步:“不,绝不能这样,绝不能这样!”

  他发觉在突然之间,自己对庄玲的占有欲望完全消失了,他甚至奇怪自己方才怎会有这种感觉,那并不是为了爱情,似乎只是在于激使自己和天心一战,想到这里,他更是不寒而栗了。

  “难道真如天心所说的,我们两个人打头一道见面就互相不服,虽然也曾努力做到相亲相爱,然而毕竟掩不住潜在的敌意?”

  其心默默地摇了摇头,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能让这事发生,为了一个女孩子,做出让天下英雄耻笑的事。不,不行的!”

  他望着天心,忽然地道:“天心,你赢了,庄玲本来就是你的。”

  天心大大为之一愣。其心道:“世上哪有兵刃相见的手足之情?天心,你即是想赢,你赢便是。”

  他说完这句话,心中忽然感到轻松起来,他的身子忽然如同飞箭般笔直拔起,足足冲起四五丈高,然后像流星般划过长空,如飞而去。

  天心咀嚼着其心的话,望着那突然隐去的身影.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忽然他追前两步,大喊道:“其心——其心——”

  然而其心的影子已然消失了。

  轻风徐徐地吹着,杨柳枝无力地点着水面,燕子在低低回旋着。

  宁静的村庄,宁静的河水,飘浮在蓝天上的大朵白云点缀着这幅宁静的画。

  其心终于回到故居来了,在这里,他度过了欢乐的童年。从离开这儿起,他就一步步远离了欢笑。

  现在,他终于回来了,他望着那河水,夏日里曾汹涌激流的小河,他眼前仿佛仍能看到那一群群的顽童,在河流中嬉戏着,喧闹着,还有河边的草坪,轻风吹带过去似曾相识的青草味。

  他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缓缓地沿着小山坡踱了下来,忽然,他发现河边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美丽少妇正跪在河边掏洗衣服,“拍、拍”的声音和河水轻轻的呜咽有节拍地混在一起。

  其心走上前去,立刻他呆住了,那美丽的少妇,那眼睛,鼻子、嘴唇……不正是童年时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小萍吗?

  他怔住了,不知不觉地叫出一句:“呀——小萍——”

  那少妇吃了一惊地返过首来,她疑惑地望着其心,望着这个能叫出她小名的“陌生人”。

  其心望着那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霎时之间,时间倒流了……

  他仿佛回到了童年的时光,摇着双辫的小姑娘,在一群顽童中处处卫护着自己,他走近了一些,那少妇叫问道:“你……你是谁?”

  其心道:“我是其心,小萍,我是其心呀。”

  小萍的脸上现着一个恍然的表情,仿佛想起了一件久被遗忘的事物,她拍着一双湿淋的双手,叫道:“啊——是你,董哥哥,是你……”

  童年时亲眼的称呼脱口而出,依然是孩子时那么可爱,其心只觉全心感到无比的温馨,他叫道:“小萍,咱们好久不见了

  小萍歪着头道:“听阿雄说,你成了了不起的大侠,董哥哥,你们做大侠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人?‘大侠’这个官很大吗?”

  其心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时,一个老妈子打扮的老婆子抱着一个一岁大小的孩子走了过来,对着小萍道:“少奶奶,小爷找着您呢,这些衣服让老身来洗吧。”

  小萍道:“就要洗好了,黄妈你快抱着小雄回去,别着凉了,我就回来。”

  那老婆子答应了,小萍骄傲地对其心道:“这是我的孩子,满周岁了。”

  其心望着眼前这洋溢着爱的小母亲,他不禁也沾染了些温暖,他说了些幼时的事,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小萍对那些似乎都已淡忘了,她的目光仍留在远处黄妈抱着的孩子上。

  其心沉醉在往事的甜蜜中,他说起昔年两人携手在山上采野花环的事,小萍睁大了眼睛,极感兴趣地——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地问道:“啊——有这样的事吗?”

  其心在忽然之间默然了,他望着小萍容光焕发的悄脸,那是做母亲的独特的美丽,他由衷地感叹了。

  小萍提起盛衣的篮子,对其心道:“我要回去啦,董哥哥,你到咱们家去坐呀——”

  其心摇了摇头,笑着道:“不,我就要走的,我只是路过这里罢了。”

  小萍只是一心惦念着她的家,她挥了挥手道:“啊——那我先走了。”

  她挥了挥手,快步地走了,其心忽然觉得无比的索然,他望着小萍走入了丛窒,于是他只好也走开了。

  他仰首望着天上的白云,忽然间他领悟到自己得到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某些创痛曾令他感到哀伤,他的生命中还有更多的部分要得到充实,他的生命不只是感情,还有光,还有热,那是英雄的生命呀。

  他走到了山坡的顶上,轻风带着凉意,拂在脸颊上令人舒畅,其心的眼前渐渐浮出了这几年来的流浪史,他想起了西域的那一段生活,他的嘴角渐渐现出了微笑,于是,安明儿和凌月公主的情影悄悄地爬上了其心的心头。

  他想起她们对他付出的情谊,那确使他深深地感动,她们曾对他笑,曾为他哭,那些真诚的眼泪和欢笑一起涌上了其心的心,他仰望着天,喃喃地道:“为我死的人,我拿什么去报答?”

  两行眼泪流了下来,他不忍再想下去,挥袖擦干了额上的泪水,向山下走去。

  他默默地对着自己道:“安明儿,我该去看她一趟了,我曾答应她的。”

  于是他的脚步渐渐转向了西方。

  西方,西方的尽头是玉门关,玉门关的外面是无垠的黄沙

  但是谁说西出阳关无故人?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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