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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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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一切都完……是我连累了你,因为我早注定此生孤独,所以凡是对我好的人,都将要遭受同样的命运……” 而行泪珠相继洒下衣襟,簌簌有声。可是他自己却不知道,兀目凝眺茫茫东去的江水。生离的苦味本已难以忍受,死别的沉哀,更何能吞声饮应,蓦地里他抬头对着苍穹长天,痛嚎一声。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想他一向何等坚忍狠韧,虽在死神之前,仍可不眨眼睛,但这时却失声而号,这种千古沉哀,也就难以形容。正是“薄命长辞知己别,问人生,到此凄凉否?” 后面那位美丽的女郎惊得呆了,她真想不到亲眼看见一个大男人掉眼泪还失声长号。霎时间但党四下笼罩着愁云惨雾,自家也禁不住鼻子一酸,举袖拭面。 碧空如洗,没有一丝云影,朝日已逐渐升高,发出强烈眩目的光线。 大地在日光之下,一切都如常不变,远山云树,大江流水,组成美丽的大自然。可是世间人事却瞬息万变,人生的确太过短促无常。 投在草地上的人影只剩下他自己一个,更平添一个孤独寂寞的凄楚。影子越缩越短,不觉已是日正当中。 他猛可发脚沿江狂奔,直向下游奔去。 滔滔江水,比他慢上十倍。 他要直追下去,迄至寻回她为止。 他的脚程何等迅捷,黄昏时已沿着曲折的河岸跑了六七百里。浑身汗出如油,心脏跳动得剧烈异常。 但最致命的打击还是在于找不到吴小琴,纵然是她的尸体。 岸边沙地印上一列长长的足迹,但在到达前面泥地已中断了。 黄昏时候的江风较强,把细沙吹的飕飕飞起,许多落在沈雁飞头发上和身上,许多钻入地脖子里。 他已昏倒沙上,一住风吹沙刮。 一条人影冉冉走来,沙地上只留下经浅的足印。江风把她的头巾不时掀起,故此露出头巾下姣美的面庞。 她微微一颦秀眉,然后叹息一声,悯然悄语道:“恨海难填,情天莫补。体又何必多情乃尔?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唉,若不是已有所得,如何会有所失。” 沈雁飞的侧面依稀可睹,甚是苍白。原来他乃因先溺于水,后又一路狂奔,困劳过度,再加上绝望后急痛攻心,遂尔晕倒。 那位女郎拿出一个小瓶,倒了一些粉红色的药末在掌心中,登时一阵桃花香味,隐隐弥漫在四周。 她把手掌凑到他的鼻端,轻轻一吹,那些粉红的药未,都飞入他鼻中。 他打个喷嚏,等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又慢慢坐起身来。此时天已薄暮,除了西边的天际犹有夕阳余晖,映出一片霞彩之外,其余三面已呈暗黑之色。江水幽咽而流,归巢暮鸟,成群结队地扑翅飞过。 他觉得寂寞异常,凄然想道:“琴妹妹若果还在我身边,地狱也会变成天堂。唉,我愿意用一切来换回她的生命,可是我命里注定孤独,天意如此……嘿,去他娘的,这是什么天意?” 他愤怒地站起来,随即又茫然四顾,不知走向哪一方?奔到一个山岗上,四面眺望,忽见南面一座城池,灯火隐隐。 原来他狂奔了半天,已到了鄂境的白河,正是他们雇船所欲到达的目的地。 前尘往事,恍如一梦。当地踏入城中,街上人语喧声,都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他觉得十分疲倦,心烦欲裂,顺脚走向大街找寻客店。 忽然吆喝清道之声,远处一顶大轿由一簇人拥来,几个差役在前面开道,所有人等俱都肃静回避,只有沈雁飞茫然直走。 这时即使皇帝老子来到,他也不放在心上,何况一个小小地方官?一个差役赶上来,见他衣衫凌乱皱破,头发蓬松,一副怪样子,极为碍眼,便大喝一声,一手推他,一手挥鞭便抽。 沈雁飞这时正是肝火最旺之时,哪里忍耐得住,就在那差役喝声之中,一脚踢去,其快如风。那差役双手还做出推人挥鞭的动作,但整个人已飞出丈许,叭哒一声摔在大街上中心,脚骨已折为两段,痛得惨嗥一声,爬不起身。 另外几个差役一看这个情形,齐齐愣住。沈雁飞着也不看,顺脚前走。其实他心中真没有理会这桩事。那几个差役呆得一呆,便立刻怒喝连声,疾扑过来。沈雁飞拳脚齐飞,都打倒在地上。 他的出手何等沉重,在烦心之际,便没有分寸,直把其中两个打得七窍流血,当场毙命。有一个差役侥幸迟了一步,这时引吭大叫道:“有刺客,有刺客……” 对面那顶大轿立刻停住,转眼间四个公人各持利刀铁尺,汹汹冲来。 沈雁飞打出兴头,狞笑一声,修然探袖摸出修罗扇,刷地打开。灯影中蓦然飞出一团红光,耀人眼目。 四名公人刚刚扑近一丈之内,沈雁飞大喝一声,直有石破天惊之势。那四名公人吓得身形一窘。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一道红光,疾旋一圈,四名公人连惨叫之声也未出口,便个个撒手抛掉兵刃,全部裁地了帐。 他的眼睛都变得红了,倏然向三丈外的屋檐下冲去,哪里反集着许多百姓,原是回避知县经过的。 这时但见一道红光,滚滚飞射而来,吓得惊呼尖叫。 沈雁飞忽然惊醒,才知道自己已经做下些什么事。当下身形不停,突然一掠二丈五六,径从众人头上飞过,直冲入一幢屋内,打后面飞跃而逝。 这时在对面街上有一位青巾包头的女郎,正忿忿按剑欲动。却因沈雁飞到底没有伤残百姓,想来也是追之不及,便没有现身越街追去。 她非常气恼地想道:“这厮原来是七星庄修罗扇秦宣真门下,我真悔不该从水里把他救起来,后来见他发狂飞奔,又一直随下来,结果糟塌了宝贵无比的冰骨桃花才又救醒他。嘿,如今看他所为,怪不得古人说‘丹之所藏者赤,乌之所藏者黑’,真是一点儿没错,秦宣真那一号大魔头,还能教出好人?” 气忿归气忿,沈雁飞却已逃走没影。 她愠恼的吁一口气,转身向南门走去,到了城门,只见弁勇荷戈,公人们已严厉盘查出入之人。 她是女人,故此毫无阻碍地走出城外,现在她暂时抛开沈雁飞这回事,想到百余里外的一座小村中,两位老人家和一个年轻的男子忽然见到她翩然出现时,该会多么惊喜,尤其是他,当她一想起那位青年,便忍不住会浮起愉快的笑容。 夜色苍茫,路上几乎已没有行人。 她施展开脚程,有如一缕轻烟,飘飘飞逝。 但她并非一口气直奔故家,却在附近兜个大圈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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