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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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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见靠李府这边一间布店里,一个人正向他恭敬地点头招呼,他认得是每天送饭的家人李福,见他正在买布,便走过去,笑着招呼了一声,看他买布。 李福向他道过早之后,便道:“怪道小人方才送早点时,相公已不在” 钟灵微笑点点头。 李福又道:“这布又贵又不好,记得当年老大人做官之时,真说不完有多少好东西往家里送,小人那时不过十多岁,身上穿的都是府中赏的,比这些好得不知多少倍,唉……” 钟灵由他发着牢骚,不好搭口,只见一个人走出来,衣履端洁。 李福跟他打个招呼,道:“刘掌柜的,这位便是府里的钟老师!” 那人忙过来施扎,道:“小人早闻李府请了一位饱学老师,想务请入内奉茶……” 钟灵见他说得诚恳,便不推辞,一同走进店后,却是间小厅子,进去有个大井,旁边有三个房间。天并尽处便是李府围墙,声息相闻。近墙处摆着好些木箱,叠起老高。 一个妇人走出来,刘掌柜便命她倒茶敬客。 一面道:“这便是践内柳氏,是李府柳氏奶奶的侄女儿,寒家局促,也没有什么回避的讲究,清钟老师莫见笑!” 钟灵见他每说话,都是十分诚恳的,言出由衷,没有一点商侩浮滑的气味,大生好感。笑道:“古人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此刘掌柜不必客气,这等说法,便见外了!” 刘掌柜不知他抛两句文是什么,便肃然请问。 钟灵解释道:“白头如新,意思是有些人由小时相交,一直到头上都白了,还是如新相识一般。倾盖如故,便是说刚刚相逢,便如老朋友一样款洽。小弟是请刘掌柜不要见外的意思!” 刘掌柜大为高兴,原来那年头,以读书人最为高贵,瞧不起市井贩卖的商侩。钟灵不但是读书人,而且是李府西席,在这万柳庄里,说得上是了不起的人物,居然肯跟他做朋友,甚至说是好朋友,哪有不高兴之理!受宠若惊地殷勤招呼攀谈,连生意也不管了。 钟灵跟他聊到晌午,方始回李府去,只见总管家李明迎着他道:“老师,老大人请你到他书房去,一同用午饭哪!”他“哦”地应一声,便走向书房,果然在书房里,已摆好圆桌碗筷等。 一番寒暄之后,彼此落座。 钟灵忖道:“半个月不曾见到老思公,好像精神推摔了一点,眉宇间的隐忧,更加添重了!” 这时因为大气寒冷,不免有酒助暖,而且桌上摆个大杂锦火锅,正是天寒佐酒的佳炒菜式。钟灵餐餐都有酒喝,渐渐习惯了,这刻便两盏三杯小酌起来。 喝酒当中,忽听李光鸿叹一口气,拈杯沉吟,像想着什么心事,他仗着几分酒意,捺不住问道:“老先生有什么心事?对酒元欢!能否赐告晚生一二厂李光鸿默然半晌,似在心中斟酌了好一会,才道:“月来已知先生实是端人君子,自喜老眼无花。老夫的心事……唉!便是为了老夫长女之故!” 钟灵听他提起这个谜一样的人物,不觉触起好奇心。 冲口问道:“是大小姐?她……如何会令老先生为难呢?” 李光鸿道:“便是她的终身大事,至今总无合适婚家,啊!老夫倒想到一个办法来了!” 他装着恍然有悟地道:“种先生,比方老夫欲以长女,匹配与先生时,未知先生可肯接纳?” 钟灵不觉呆了一下,心中电光火石般联想起一桩事。 忖道:“老思公的门第名望,都高人一等,怎会嫁不出女儿?莫非是她……那车漠……哎呀!这桩事如何是好?” 彻民望时,只见李光鸿这时微微俯下头,眉头深锁,大概是见他没有立即回答,便担起无穷心事似的。 他忽然下了决心,横起心肠,毅然答道:“只恐晚生高攀不起耳!” 李光鸿眉头大放,立变欢容道:“钟先生此言可当真?不是与老夫相戏?” “晚生蒙老先生再造之恩,刻骨铭心,焉敢以此等大事相戏?”言中之意,委婉表明出自己为了受他深思,无论此事其中有什么玄虚,也甘心担承! 李光鸿一生为宦,经验何等丰富,自然一点便透,便道:“l此一言为定,但……目前暂时不必宣泄,老夫尚有一些要紧话,日后再告诉你,那日子也不忙去拣定,待老夫决定了,再跟你商量!” 这一顿午饭,把钟灵吃得满腹鬼胎疑团,但那李光鸿却欢容满面,眉宇间的隐忧,一扫而空。钟灵看到他高兴坦荡的神色,自觉答允此事,也换得相等的代价,便暂时把满腹疑团鬼胎,完全抛开,痛饮起来! 回到暖红轩时,已有六七分酒意,一下子倒在床上,闭目休息着。 轻微的步履声响处,接着香风扑鼻,他睁眼一看,却是悄婢子绿她研挪地走到床边,见他酒气扑人,玉面通红,便笑道:“相公,今日出了一趟门,有什么高兴之事呀?喝得醉配前的,待婢子替你端碗醒酒汤来。呵!这冷的天气,也得益上被儿,别招了凉就麻烦啦!” 她口里说着,俯身伸手去拉开被,替他盖住全身,却见他鞋子也不脱下,便又替他除下鞋子。 钟灵打被窝里伸手出来,一把持住她的纤手,不让她走。 绿去吃一惊,微微挣扎,悄声道:“相公放手,让人家瞧见了,怎生是好?” 他不但不放手,还扯她一把,绿苔立足不牢,猛地倒在他身上,也不敢叫唤出声,那双妙目,乞怜地向他瞧着,显出哀求付饶的样子。 他呆了一下,睁目紧盯着她的表情,但一瞬间,便变为怨恨地摔开她的手,还是没做声。绿委让他的态度弄糊涂了,虽然他已松开手,却仍然俯伏在床上,爬在他的胸膛,呼编著说不出话。 钟灵瞪着她,哺南地道:“我认得你的眼睛,可是你别想再骗我了……” 在他眼前,浮起一双眼睛,更美的,更动人,眸子里孕蕴着千言万语,他仿佛能够读出来。他记得这双眼睛有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充满了这么多哀怜求恳和疚悔之情,深深地注视着他。他也记得当时他竟是那么冷漠地,轻轻放过那双眼睛!没有激动,没有怜悯,就像陌路的人一样,轻轻地抹过了。 如今正像谁人在深深的静夜里,猛然敲响了这根琴弦,把万里静寂的静夜,喜地轻轻划破!他痛苦地呻吟一声,用手掌掩住眼睛,像要这样掩住心灵的创伤…… 绿芙忍不住伸手扳住他的手掌,轻轻叫道:“相公,相公,你喝醉了么?” 他叹了一口气,把手掌移开,管自曼声吟道:“天若有情天亦老!遥遥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吟罢,歇了一刻,又道:“绿芙,你可知道什么是情的滋味?” 绿美微微抬起身躯,含羞摇头。 他道:“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便是了!” 她道:“相公真是醉了,待婢子去拿碗醒酒汤来!” 钟灵没有理睬,自己大声吟哦起来,声音却十分悲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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