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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昭顿时心和气消,笑道:“姑娘说得是,这脾气该改,我去把他叫上船来可好?”

  柳儿笑道:“你又来献殷勤了,还说要改呢!”

  柳昭诞脸直笑,口中叨念道:“这般可爱姑娘可罕曾见,我眼花缭乱口难言,灵魂儿飞上半天……”这几句是西厢记艳词,柳儿也不着恼,微微一笑,说道:“相公益发轻狂啦!”眼珠儿一转,心想:“我虽然不介意他的口舌轻薄,却须给他一点教训。”当下取出一方黑布,说道:“我虽也不便上岸请那位相公,你过来坐在我身边,我自有法子请他。”柳昭心想这妮子行事古怪,好玩得很,便过去坐在她身旁,露出一副色迷迷的样子。

  柳儿纤手一动,舱中陡然一片黑暗,跟着发出半声尖叫,似是声音出口便被人掩住嘴巴。

  柳昭嘻嘻一笑,暗想这叫人法子极是别致新鲜,忽觉船身微微一晃,接着舱门砰一声被人踢开。

  周围还有好些泊岸船只,此时传来互相惊问之声。

  船舱中本是一片漆黑,蓦地透出一丝灯光,微光之下隐约可见柳昭和柳儿坐在一块儿,踢门之人迅快抢入,伸手向柳昭抓去。

  这瞬息间,柳儿已瞧出来人体态潇洒,不高不矮,不肥不瘦,并非那矮胖少年,不觉惊咦一声。

  柳昭听风辨位,左手使出一招隐微式反拿敌手,谁知左肩受过伤,转动不灵,招数才发出一半,肘弯上的臂儒穴已被对方指头抓牢,但觉此人五指坚逾钢铁,半边身子顿时麻木,同时之间,一阵急疼攻心,顿时满头热汗滚滚流下。

  陡然间,又有一道人影闯入舱内,此人落脚极重,船身大为摇晃,只听他暴声喝道:“好大胆的淫贼!”呼的一声,一股极是强劲的风力直袭那扣拿柳昭的人。

  舱内灯光大亮,一切都瞧得真切,这最后闯入之人,正是那矮胖少年,手中的亮银画桨方自迅急扫出,那个抓住柳昭左臂之人就是那个十八九岁的佩剑少年,身上一袭长衫,面如冠玉,极是俊美潇洒。

  亮银画桨堪堪打中佩剑少年后背,矮胖少年一瞧不对,口中大喝一声,宛如平地打个霹雳,只震得舱中之人,个个耳鼓疼鸣,他吐气开声之际,同时使劲煞住画桨去势,但画桨去势何等猛恶劲厉,哪里能硬煞得住,砰的一声仍然打中佩剑少年后背。

  舱中一阵大乱,人仰马翻,那佩剑少年身子压住柳昭、柳儿二人,矮胖少年目瞪口呆,竟忘了上去把他们拉起。

  佩剑少年从两人身上翻滚开一侧,五指仍然牢牢拿住柳昭臂上穴道,柳儿最先坐起,低头一瞧,只见柳昭满头大汗,面色焦黄,连忙叫道:“哎,相公快放手……”佩剑少年深深调息几口气,才道:“姑娘这话怎说?”

  矮胖少年弯腰拉起佩剑少年,说道:“我真想不到你比我抢先一步,我……我……”底下歉疚之言还未说完,佩剑少年已从他面上神情瞧得明白,接口道:“兄台不要放在心上,这叫做仗义岂敢后人。”

  矮胖少年一怔,道:“说得好,这正是我心坎中的话。”

  柳儿柔声道:“两位大侠客待会儿再说话行不行?求求你先放了柳相公吧!”

  佩剑少年一眼望见灯畔有方黑布,当即明白灯光忽暗之故,心中略有所悟,便放开手,柳昭长长透一口气,运功催动血气,一时之间,还不能开口说话。

  柳儿芳心着实被这两个少年的侠心义行所感动,满面悔疚之色,柔声道:“这都是我的不是,还望两位相公饶恕。”

  矮胖少年还不明白她话中之意,问道:“你说什么?”

  佩剑少年淡淡一笑,道:“她并无被袭之事,是故意装出这等情状。”

  矮胜少年越发疑惑,道:“为什么?”

  柳儿接口道:“我和柳相公谈起你,得知相公乃是正直侠义之士,心中甚是敬佩,有意相邀上船一见,但又想到相公未必就肯移驾,所以作此狡猾,却不料弄巧成拙,反而教这位相公无妄受灾,心中极是不安。”

  她口齿清晰伶俐,声调娇柔,说得极是委婉动听,那矮胖少年本来没有吃亏,不要说他,便那佩剑少年白挨了一桨,此时也气恼全消。

  柳昭运功至此,已经恢复如常,长吁一声,说道:“疼死我啦,你手上可是练的有大力鹰爪的功夫?”

  佩剑少年歉然一笑,拱手道:“正是,此事只怪兄弟鲁莽,多有得罪了柳兄。”

  柳昭见他谦诚有礼,不觉大生亲近之心,嘻嘻笑道:“这可怪不得你,你贵姓大名?”

  佩剑少年歉容末消,答道:“兄弟王元度。”

  矮胖少年怒叫道:“王兄跟这种色鬼说什么,若不是他专门调戏妇女,我也不会误伤了你。”

  柳昭也怒道:“你嘴巴里干净一点。”

  王元度和柳儿一齐排解,柳儿道:“柳相公虽是外表上不甚端方,但其实正派得很。”

  王元度说道:“兄台的肝胆。武功,小弟极是仰慕,尚未清教尊姓台甫?”

  矮胖少年大声道:“别人问我我是决不说的,但王兄便不同啦,我姓鲁名又猛。”

  柳昭嘻嘻笑道:“这姓名妙极,正是又鲁莽又凶猛。”

  鲁又猛横桨喝道:“色鬼,敢不敢上岸跟老子决一死战?”

  柳昭仍然嘻皮笑脸的道:“忙什么,咱们先吃喝休息,明早动手不迟。”

  王元度说道:“柳兄的话有理,有话明早再说。”

  当下分别落座,鲁又猛气呼呼的,柳昭则嘻皮笑脸,仍然是一副色迷迷的模样。

  柳儿口角生春,极会说话,饮食之时,一一问过他们三人的师承来历,可是这三个年轻人都是支吾以对,连鲁莽不过的鲁又猛也没肯透露,至于他们前赴何处,有什么事,更加不肯露出半点口风。

  这三个年轻人完全是三种性格的人,鲁又猛的莽撞、暴躁,那是一望而知,谁都瞧得出他肚直肠直,是个没有算计之人;柳昭那股色迷迷的神气,则充分证明他是个风流自赏,任性不羁之士;王元度与这两人完全不同,他外表长得十分流洒俊逸,但举止端庄稳重,眉宇间正气凛然,竟是个既英俊又正直的侠客典范。

  柳儿的星眸一直有意无意的掠过王元度面上,但他却浑如不觉,反倒与鲁又猛、柳昭二人显得很亲近,谈古论今,口才流利,学识渊博,使得鲁、柳二人对他甚是敬重,因此在短短时间之内,王元度已隐隐成为领袖人物。

  柳昭落水之时,随身携带的一柄绢面折扇也弄湿了,因此放在一边晒干,直到大家吃喝得差不多了,王元度首先起身辞谢,鲁、柳二人便也一同起身告辞,柳儿命船家泊到岸边,岸上虽是风高月黑,可是在这些武林豪侠眼中,那是跟白天没有什么分别。

  鲁又猛踏上岸边,回头道谢时,柳儿笑道:“鲁相公若是当真感到这一顿酒食还不坏的话,便该给我一点酬报才对。”

  鲁又猛应声道:“使得,姑娘即管说出来。”

  柳儿笑笑道:“你以后不再向柳昭相公找麻烦,那就是给我的酬报了。”鲁又猛不禁一怔,柳昭却嘻嘻而笑,表示心中十分得意,鲁又猛瞪他一眼,才向柳儿道:“我鲁又猛讲话算数,就依姑娘的话。”

  三人联袂离开,转眼间,已没入黑暗之中,柳儿还呆呆的向岸上凝望;后艄的船家耸身一跃,落在她身边,那么庞大的身躯落下时,船身晃也不晃。这般家长得身躯雄伟,气度勇猛,这是掀掉头上斗笠后才瞧出来的,他浓眉一皱,道:“柳儿,你还张望什么?”

  柳儿头也不抬,缓缓道:“我在想那王元度相公。”

  这魁伟大汉道:“他们迟早都会找上咱们日月坞去,你不愁见他不着。”

  柳儿轻叹一声,说道:“蓝沛大哥,你和我都是小姐的心腹,告诉你也无妨,我可是为小姐而想王相公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蓝沛寻思一下,点点头,反身跃回后艄。他拿起竹篙,刚刚插入水中,柳儿的声音从船头飘过来,道:“我想今夜停泊此处,只不知会不会耽误了行程?”

  蓝沛放下竹篙,道:“不要紧,明天我卖点劲就行啦!”

  柳儿宽慰地笑了一笑,在前舱处挂上一盏风灯,然后躲在舱内,一面说道:“咱们日月坞数百名水道好手之中,听说蓝大哥艺压群雄,不但水中功夫了得,这操舟之术,更是精擅,可以快愈奔马,不知是真是假?”

  蓝沛在后面应道:“这话倒是不假,我以前听亲友们说,我还未断奶就会飞舟戏水,自然这是他们开玩笑的,然而可见得我很小的时候和水就很有缘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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