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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乡老伯等人转眼四瞧,此时人人向台上观战,是以四周人数虽多,但却很容易找到向这边移动走来之人。

  只见一个年约四旬左右文士装束的人已挤到切近,他身后跟着那伙计李三。此人长得相貌清秀,容色雅逸,举止之间,自有一股出尘脱俗之气。

  大家见了此人感到难以置信,都想,钱万贯这名字取得既俗,又开设赌场,遍及江南通都大邑。这等人物,自是善于筹算,应该大腹便便,形如商贾才对,再不然便长得阴鸷深沉也可以,怎会长得一如饱学隐逸之士?兼以风度翩翩,使人见而爱重?

  正在讶想之时,这个中年文士已走到他们身边,他那对湛明的眼睛扫瞥之下,便向乡老伯、管中流等诸人先后行礼。众人在这等风流俊雅的人物面前都生出不想失礼之心,个个回礼。

  田不恭惊想道:“原来这世上有好几等人能使我生出自爱自重之心。我本以为只有西川大侠吴峰那种威仪赫赫之士,或是王元度这等光明磊落温谦厚重之人,才能令我收敛放诞诙奇的态度,哪知这个丰神雅逸的钱万贯亦能如此。”

  那中年文士已道:“鄙人钱万贯,昨宵抵达此地之时,已闻得乡老伯率领群雄威镇大会,时下俊颜莫不闻风讶异,恨不得挤列其间,以沐光霁。”

  乡老伯眯起双眼,向他打量了片刻,道:“你的声名也颇使人惊羡,我老人家平生好管闲事,最爱无事生非,所以设法迫得你这个赌国奇才出头露面,咱们亲近亲近。”

  说时,伸手出去,便即抓住对方右掌。

  钱万贯但觉对方伸手抓来之际,速度不快不慢,但却使人泛起无从躲避之感,心头为之一震。

  紧接着乡老伯手掌上传出一股强劲力道,钱万贯心中又是一凛,暗念他何以遽下毒手,想在暗中使我受到重伤?转眼之时,已发劲抵拒。

  双方的内家真力在这弹指之间攻守了数招,这等内力拼斗自然不似出手放对,外人无从得见,纯是在刚柔变化之际,互作攻守。

  乡老伯很快就放开手,笑道:“果然有一点道行,不但功力精纯深厚,最可怕的是家数很杂,而每一家都极有成就,实是难得之至。”

  钱万贯微微而笑,态度优雅。

  乡老伯接着道:“但你别想瞒得过我老人家,你原是出身于少林寺一脉,你可要我说出指点你武功的人是谁么?”

  众人都讶异地望着这个文士装束之人,连他的心腹手下铁掌梁一苇也不例外。

  他们虽是听说过钱万贯本是出身于名门大派,却万万料想不到他是出身于以规律精严著称的少林寺。

  钱万贯道:“一发请老前辈赐教吧!”

  心中却暗暗想道:“你能指示我出身少林虽然值得惊怪,但还不是十分困难之事,但若是能说出我师承来历,我钱万贯便从此五体投地,承认你是当世无双的大宗师。”

  这钱万贯心中虽是作如是想,但是神色之间却毫无迹象可寻。

  乡老伯缓缓道:“我有一个老朋友识得那个指点你武功的人,我正因听他描述过详情,今日方始晓得你竟是得他衣钵法乳,这个老和尚称大雄长老……”

  众人都只听过少林寺大雄长老之名,他们哪里知道大雄长老乃是少林寺开寺以来第一个能把少林七十二种绝艺练成了三十二种之多的绝代高手。这大雄长老一生练功,足不出寺,是以外间之人从无知者。

  钱万贯面色大变,一手撩起长衫,屈膝跪倒。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都不由得怔住了。

  但见钱万贯神情肃穆而哀伤,双眼中泪光闪动。

  众人又是一怔,虽是不知其故,但都不由自主地被他感动,顿时被哀肃的气氛所笼罩。

  乡老伯轻叹一声,道:“敢是因我提及他的法号,以此触动了你的哀悼情怀。”

  钱万贯道:“老祖师曾对晚辈言道,以天下之大,人物之众,但知道他的人只有一位,将来如若有人说得出晚辈的武功源流,便须全心恭敬,宛如见我。晚辈触念祖师遗言,顿觉音容涌现眼前,是以悲不自胜。”

  这一番话说得情深似海,孺慕之思溢于言表。众人都感到鼻子发酸,甚是哀伤。

  乡老伯惆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且起身。我异日见到那位老友,定把此事转告于他。”

  钱万贯站起身子,仰天长叹一声,道:“敢问乡老伯,晚辈如何能谒见宣老前辈?”

  乡老伯举手指住管中流,道:“他就是宣翔的弟子了,不过你问他也没用,天下间唯有我老头子知道宣翔在什么地方,也唯有我知道他有什么打算。”

  钱万贯眼中露出爱慕的光芒,向管中流瞧一下,接着向乡老伯道:“老前辈可肯指点明路?”

  乡老伯仰首寻思一下,道:“可以,等大会过后,你可跟管中流同去见他。”

  他转面向管中流道:“你师父前两天跟我说,他且回到他弟弟处居住,命你于大会结束之后,带同王元度前去见他。”

  这乡老伯的秘密只有王元度一个人晓得,管中流虽是见过师父,可是其时宣翔并没有泄露他身份秘密,是以管中流自那时之后,日日焦盼师父出现。

  他闻得此言,自然大喜过望,但也暗暗惊讶乡老伯如何识得师父?

  梁一苇暗中透一口大气,心想既然谈起来都有关系渊源,便不愁百钱庄会被捣毁了。他主持此地赌局,事情甚多,便先行告退。

  这时台上鏖战尚酣,那十大高手除二人正在拼斗之外,其余八人都盘膝坐在一边观战。

  人人都敛神静气,面上毫无表情,独是王元度面色不时变化,一望而知他的情绪跟着战况发生剧烈变化。

  别的人都深知自己将面临激斗,所以极力抑制心倩,不敢略有波动。

  王元度不是不明此理,只是他天生热肠深倩,眼见吕杰苦斗不胜,便无法不心情波荡,无法不替他焦急。

  钱万贯道:“管兄最好向王元度兄提醒一声,万万不可动情,以致削弱了战力。”

  无情刀管中流道:“他不是不知道利害,可是他天生就是这种人,劝也无益。”

  钱万贯道:“若然如此,他这一回便很难夺得魁首了。那卓辽实是雄才杰出之士,心胸深沉无比,恐怕很少人瞧得出他的真正实力如何。”

  乡老伯点头道:“这话有见地,但这一来你的盘口岂不是开错了。”

  钱万贯微笑道:“晚辈别的绝不敢夸口,但赌的一字上头,平生有赢无输,一向都很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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