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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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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仲容学习刀法的兴致正浓,心中恋恋不舍,目光忽然和老人冰冷的眼光面色相触,登时改了心意,便决然离开此地。 直到现在五年后,他唯一遗憾的,倒不是因一个月后他的真气已贯通十二重楼而没有回去拜老人为师。却只为了那时候决然离开,竟没有和凤儿辞别,见那最后一面。 遗憾尽管遗憾,但他直到如今,也未曾动过再去找那老人之意。满空银光之中,凤儿可爱的脸容浮现出来,那颊上两个酒涡,使他忆念不已。 这五年来,他不但每天清晨和就寝前练那坐功,尤其那十二路无敌神刀,更是练得纯熟之极。可是直到如今,他还没有机会和任何人动过刀子。不过他倒是买了一口上好的钢刀,常日带在身边。 那坐功最成效的是四件事,第一桩不畏寒暑,虽大冷大热的天气,仍然毫无影响。第二件走起路来不但不疲倦,跑起来时也特别快,一跃可达一丈四五之远,丈把高的房子也轻而易举地跳上去,但没有什么机会试验,故此不知到底能跳多高.而且心中也害怕跳得太高会摔伤,终究不敢去试。第三件气力极大,镖行中的人摔跤闹着玩儿,总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而且往往有些莫名其妙的巧劲儿,教对手永远用不上力量。第四件耳目异常灵敏,在闹市之中,只要他稍为留心,仍然可以听到他所想听到的轻微声响。目力不但看得远,同时一些快速得令人看不清的动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有这四桩好事,故而不要别人的督促,日夕勤练不辍,到如今已成了习惯。 他在月色之下,沉缅在那段往事中,不觉呆立了老大一会儿工夫。前面忽然人影一闪,转眼一看,原来是个少年书生,只见他衣冠整齐,薄洒风流。长得唇红齿白,眼睛就像一泓秋水,两道眉毛稍为幼细一点儿,却长长弯弯,有如新月。 这般人品,任得他左挑右剔,也找不出一处不美的地方。 少年书生停步瞧他,微微一笑,露出编贝也似的皓齿,道:“青天碧海,莫问前身。兄台对月沉思、敢问所思者何?” 语声清脆娇软,宛如银铃忽振,悦耳之极。 何仲容为之一愣,期期艾艾,不知如何作答。事实上对方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根本就不懂。 那银铃也似的声音又升起来:“想来兄台必定也是位雅人,小弟刚从城外踏月回来,满地琼瑶,端的令人疑惑此身非在人间。” 何仲容只好唯唯,无法回答半句。少年书生又问道:“小弟成玉真.不敢请问兄台贵姓台甫?” 半晌还得不到回答,少年书生成玉真疑惑地凝视瞧着他,随即发现了对方衣服敝旧,那对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道:“天涯浪迹,自多感触,莫非嫌小弟饶舌,有扰兄台清思么?” 何仲容于咳了一声,挣扎也似地道:“小的没有读过什么书,成相公你的话我可听不懂。” “吓,你是于什么的?” “小的……在镖行里胡乱混混日子。” “呸,白费嘴舌,也难怪不会回答。”他呸了一口,拉开步便走,却忽然停步回身,盯他两眼,又遭:“但你倒真是一表人才呢!” 何仲容颓丧地站了许久,他的心中真想和那俊俏风流的少年书生亲近亲近,无奈自己身世孤零,连人家说的话也听不大懂,更别提到人家衣服华美,定是富贵之家的公子少爷,这就更无缘亲近了。、, 他竟没有注意到那翩翩的书生,不论出现或隐没时,都没有半点儿声息。 次日,束装就道。由西安府往南阳,大路是先经东北面的霸桥,然后转向东南,经过险峻的蓝关、武关、富水关而人豫皖。 何仲容因得别人介绍到南阳府的南阳镖局弄得好也许有个副镖师当当,因此不敢怠慢,同时心中也是兴奋,便不绕这个弯,一径越山过岭,直扑蓝关那条官道。 这样走法错非脚下轻健,倒也不太易走。恰巧一出城即碰到昨夜那位少年书生,骑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后面还有一匹乌黑得全身发亮的良驹,上面驮着个瘦小的清秀书童,两人的鞍后都系着个包袱。 他停在道旁让这两匹骏马先过,那少年书主高据雕鞍,眼光扫过何仲容,却毫不停留。 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但听蹄声响处,两骑直奔大道去了。 何仲容心中一阵难受,忽然有人拍拍他的肩头,大声带笑道:“小何你敢情中了邪哪?”回头一看,原来是镖行里的熟人,人家管他喊做马大哥,当下尴尬一笑,道:“马大哥这往哪儿去?” “咳,这不是活该倒霉么,和那贾镖头一块儿上南阳去,昨晚却连两匹坐骑也输掉啦!” “现在只好走路啦。哈,哈,我也是往南阳去呢。”正说着话,贾镖头已走过来,大模大样地微微颔首还札,道:“小子们,走哇!” 马大哥摇接头,当先便走,于是三人一路,舍了大道,爬山越岭直奔蓝关。贾镖头虽然身份最高,但脚下似乎最不济,气喘之声,半里可闻。好容易至辰末巳初时分,到了蓝关。 那条通路就在他们脚下,像条灰色的长蛇,婉蜒在峭直的石壁中。 马大哥走得最前,忽然缩回要跨下山的右脚,伸手拦住后面的人。贾镖师推开何仲容,竖掌一切,马大哥哎了一声,手臂坠下。 “好小子拦着路不让走么?”他那粗哑的声音划破山巅的岑寂。马大哥忍住臂上疼痛,道:“你老小声点儿,人家秦东双鸟在忙哩!” 贾镖头本来张嘴要骂,忽然倒抽一口冷气,半点儿声响全无。只听一尖锐胡哨,从远处传来,跟着四方八面哨音此起彼落,互为呼应。 “是……秦东双鸟么?”贺镖头忽然变得异常谦虚地退开数步,免得身形露出来,让山下的人瞧见。马大哥和何仲容都伏低了身躯,从石头后面探出半边头颅往下瞧。 马大哥道:“秦东双鸟乃是近十年崛起的好汉,功夫极好,大前年鼎鼎有名的冀东镖局,便是毁在他们手底。冀东镖局的局主王振武和总镖师金刀无敌赵羽都是死在他们手中,据说一个对一个。这边两人全都走不了十个回合。那一次镖师们死得真不少队,秦东双鸟的确太过狠毒,每次作案,总将事主来个抄家灭口,斩草除根哩!咱们这次撞上,要被发现了,可得赶紧开溜。” 何仲容露出愤客道:“这桩事我也听说过,难道此后开镖行的就没有人出头么?那王振武和金刀无敌赵羽生前名气那么大,朋友满天下,果真没有一个人为他们报仇?”“低声点二,你想不要性命了。镖行中人说的是他们之间过节,故此不便插手。其实我告诉你,如今镖行中哪有什么人材,谁敢去惹秦东双鸟啊?所有的镖局路线,凡是经过北四堡南五寨这九处地方,规矩是抽十分之一的佣银。” “啊,那北四堡南五寨果真这样么?” “这些主儿都是黑白两道公认一等一的高手,人家若皱皱眉,保管吃不了兜着走,他们划的范围可真够大的,没有一天会没有擦车经过。不单这样,连黑道中人在这九处堡寨所划范围之内做家,也得孝敬他们一半哩。” 何仲容惊叹地道:“他们的确镇得住天下武林啊!” 却见从霸桥那一头的大路,出现几个人,全是商贾模样打扮,有的步行,有的骑驴,来到切近,峭壁一个断口倏然跳出两个大汉,手持明晃晃的利刃。 马大哥道:“那是秦东双鸟的手下十二太保,不但武艺好,而且性情残忍,正好投合秦东双鸟的脾气。” 那七八个结伴而来的商人,吓得脚都软了,其中有两个带着刀的,大概是会点儿武艺,这时抽出刀来,还未及说话,只见那两个汉子疾如飞鸟般扑过来,刀光连连打闪,跟着两声惨叫,血光四溅,敢情两个抽刀的都被杀死。其余的人软瘫地上,哭叫着哀求饶命。 何仲容热血上涌,埃然站起来,怒道:“这些魔鬼,我得杀死他们。”却被马大哥一把拉住,道:“你又傻气发作了。”他昂然道:“这叫傻气么?见死不救,咱们到底算什么东西。” 忽然尖锐胡哨之声连连传来,下面石路上两个大汉立刻匆促地把两具尸体掷到石壁缺口里面,跟着把剩下的几个人带畜牲都弄到缺口里,大概那后面有不少地方。 眨眼间大路上出现了两骑,一黑一白,极为意目,何仲容认出乃是那少年书生成玉真和他的书童。只听马大哥在耳边道:“这两骑正是秦东双鸟所欲下手的肥羊,来自绿林道中人,多半能够从马蹄或车轮的尘土上,推测出所带的金银珠宝多少。这两骑大概带的东西不少,连我也看得出那两匹马后蹄沉重。”其实他正是信口开河,那两匹马如此神骏,即使多带些金银也不会后蹄沉重。 那两骑走得不徐不疾,但来势却快,转眼已到石壁缺口处。何仲容叫声不好,又站起来。 马大哥骇一跳,问道:“你想干什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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