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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曹艾一招得手,精神倍增,笔走龙蛇,使出第二招“暮鸟归巢”,使得功力十足,竟是平生仅见。

  台下响起数人喝采之声,却是梁奉和蔡金娥、阎弘他们,旁的如武当沙问天,少林云峰,都不是不知曹艾这两招佳妙无匹,但为了不使叶高记恨,所以没有做声。至于后面数百豪雄,那可是没瞧出其中奥妙,所以不曾喝采,倒不是因为不喜曹艾之故。

  那曹艾第三招又是“双分浪”之式,竟迫得大名鼎鼎的沧浪一剑叶高不迭的左右腾挪,面目变色,几乎被他双笔点中要穴。

  叶高震骇之下,可就不敢贸然反攻,先用游斗手法,奔来窜去,一面是拖延时间使自己恢复镇静,收摄心神,一面乘机窥看敌人身法,瞧瞧可还有什么惊人绝艺没有,霎时间游斗了十多招,果然是曹艾控制局势的场面。

  叶高雄心再奋,欺身反攻,唰唰唰一连七八剑,又把曹艾迫得团团直转。谁知十招不到,曹艾又使出两招“双分浪”,当中夹一招“暮鸟归巢”,就抢占回机先。

  曹艾的出手自然是得到金明池传声指点,在适当时机使出,才收到如此效果。不过这一回叶高应付之时容易得多,而数招之后,叶高又扳回劣势。

  这等忽赢忽输的局面从来罕见,是以沙问天、云峰禅师等高手们都大惑不解。齐南山灰眉一蹙,叫了一名本庄管事上台,替他拿着那个锦匣,自家退入后台。

  齐茵连忙绕入后台,一头撞入老父怀中,哭泣起来。齐南山摩挲着她的头发,流露出无限怜爱,过了一会便道:“孩子,你不该违命回来,为父提早把你遣嫁,便是因为我得到金浮图之钥的风声已传了出去,才急急的把计划提前实施……”

  齐茵停止了哭泣,她晓得事情重大,此刻若不听个明白,说不定因此贻误时机。齐南山又道:“为父布置今日这一场险恶盛会,已耗费了无穷心力。用意很多,其中之一便想借此机会设法证明朱公明乃是大奸大恶之人,可惜他及时退出,竟把这金浮图之钥视如粪土,因此他若不是真的大仁大义之士,就是精明机警无比的巨大奸恶。这一笔暂时不提,我且问你,那金明池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他用什么方法使叶高、梁奉听话停战?”

  齐茵收摄一下心神,才道:“从他借物传劲的内功手法上,可知他是当世三位奇人之一的孤云山民徐斯的传人,据我师父说,徐斯性情偏急狭窄,喜怒无常,武功深不可测,他是用传声之法指出叶、梁二人布置的陷阱杀手,才使他们惊服听话。女儿计算过他传声的时间,因此得知他的眼力竟在十招以前就瞧出梁、叶二人的杀手,真是厉害之极,现在曹艾也是得他指点,才不时奇兵突出。”

  齐南山颔首道:“这就行啦!瞧来他若是出手抢夺金浮图之钥,旁人只好拱手相让了。”

  齐茵沉吟一下,道:“女儿或者可以试一试。”

  齐南山摇头道:“不行,你若是参与此事,这一辈子别想安安稳稳的做人家媳妇,说不定把祸事带到夫家,你若是还听父亲的话,那就即速离开本庄,取道前赴江南,为父若是幸而无事,日后自会到江南探望你。”

  他说得十分坚决,使她晓得若是违背父亲之言,定要被他逐出齐家,断绝了父女关系。

  她幽幽叹口气,道:“爹爹为何让女儿学了一身武功,又不让女儿助您老一臂之力呢?”

  齐南山举手捏住颏下灰白的胡子,陡然感到铁石般的心肠快要被女儿的凄怨软化,手指不觉用力,扯得颏下一阵疼痛,顿时清醒过来,寻思道:“我苦心孤诣作这许多安排,都是为了替你母亲报仇雪恨,同时为了你这个可怜的孩子,不让你一辈子流落江湖,才硬着心肠迫你离开。孩子啊!你怎知老父心中的痛楚比你还深巨得多?”

  霎时间,脑海中闪掠过爱女自小到大的种种情景,他最记得有一次这个女儿深夜哭醒,伸出两只小手拚命叫唤“妈妈”,其时但觉浑身僵硬麻木,动也不会动,眼中充满了泪水。

  在他做父亲的心坎中,总是觉得自己吃点苦,忍受种种灾难都无所谓,可是小女儿何等无辜,竟失去了慈母的眷爱,因此,没有一次他见到女儿之时,不是替她感到孤苦可怜而十分难过的。

  但齐南山通常把无限慈爱深深埋藏心中,因为他身为当世有数高手之一,不能表现出婆婆妈妈的行为,他只记得有一年的清明节,细雨如丝,踏着潮湿的山路到妻子坟上扫祭。拜奠之后,父女默然地站在坟前,他感到一阵凄清和寂寞袭上心头,正当此时,只见齐茵蹲向墓碑前,用雪白的丝巾轻轻拂拭碑上的污垢,并且喃喃低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忍住悲伤,道:“茵儿,你在干什么?”

  齐茵头也不回,道:“爹爹,我告诉妈妈说要很久才再来瞧她……”

  齐南山虎躯大大的震动一下,眼中泪水迸溅,他上前抱起女儿,道:“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齐茵用嫩白的小手抱住他的脖子,一面哭泣一面叫道:“爹爹,妈妈为什么老不回家?”齐南山不禁失声大恸,热泪如潮。

  这一幕情景清晰地掠过心头,使得齐南山几乎把胡子都拔出来,他深知女儿这一去之后,此生再见的机会十分渺茫,生离无殊死别,因而她连这个仅有的父亲也将失去,更加孤苦伶仃。想到这一点,心痛如绞,不由得喃喃道:“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齐茵自小便知道父亲情感激动之时有抓胡子的习惯,而目下一定是为了迫自己离开而激动起来,这使得她十分感激,心想:“爹爹英雄一世,我莫要使他露出软弱的神态。”当下强忍悲愁,佯笑道:“今日的事,既然经过爹爹苦心安排,女儿可就放心啦,我此去到了江南李家,一定遵从爹爹平日的训诲,谨守规矩,等爹爹探我之时便晓得了。”

  齐南山很快恢复冷静,点头道:“很好,你现在就动身,免得爹爹分心。”他手臂微微用力,拥抱女儿一下,便松开手,齐茵从侧门出去,但到了墙后,便再也忍不住流泪哭泣起来。

  她决定听从父亲之命离开此地之后,顿时感到好像剩下孤身一人,天地苍茫,人海扰攘,却没有一个是骨肉至亲,这种孤苦凄凉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纵然是前些日子齐南山把出阁日期告诉她以后,直到此刻为止,都没有这种失去一切的感觉。

  她也没有细究何以如此,一味靠在墙上流泪低哭。

  * * *

  齐南山站在通出前台的门边,但见那叶高和曹艾的战局甚是激烈,叶高以名震武林的沧浪快剑裹住曹艾,攻多守少,齐南山本是大行家,得到齐茵透露的数据之后,便晓得这刻连金明池也无力改变局势,只因那叶高功力深厚,剑术精湛,实是一时高手。

  金明池除非当初传声指点曹艾之时,一直指点下去,直到击败叶高为止。

  但他没有这样做,叶高是何等人物,第二次就已大加警惕,这时着着进迫,每一剑都用尽平生所学,无懈可击。曹艾功力稍逊,已是步步受制。

  金明池纵然指点他招数,这刻也施展不出了。

  他转眼向金明池望去,只见此人俊逸之中微带邪气,实是智计百出性情多变之人,接着,他打量台下的几位高手。

  这些高手全是为了金浮图之钥而来,其中有一个就是他的杀妻仇人,今晚他誓必找出是那一个,并且不择手段地杀死他,在那几个表明要争夺金浮图之钥的高手中,武当沙问天和少林云峰禅师嫌疑最少,根据他多年来暗中查访的数据显示,梁奉、叶高、阎弘、蔡金娥这四人当时都在出事地点附近。

  而这四个人都具有杀死他妻子的功力,凶手定必不出这些高手之中,连业已离开了的朱公明也有些许嫌疑,不过他那一段时期传说是在南方,所以嫌疑不大。

  齐南山费了许多年的心力,仍然查不出一点线索以判断杀妻仇人是谁,不过他却掌握了一点可以凭信的证据,那就是他妻子齐大娘在负伤倒地之时,曾使用南昌岳家的独门火器,把凶手胸口烧伤,因此,他只要瞧瞧这些高手之中,那一个胸口有烧炙的疤痕,就可确定谁是凶手仇人了。

  他的目光转到管事手中的锦匣上,那匣内放置着一枚形式奇古的金钥,质地特坚,天下任何神兵利器皆不能毁损,就是这枚金钥要了他妻子的性命。

  齐南山记起十四年前的往事,其时他已有四十多岁,与爱妻齐大娘一同隐居这齐家庄,闭门谢客,齐茵其时只有四岁,玉雪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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