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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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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陵仍然不大明白,何元凯稍为停顿一下,又道:“我只要知道他是石田弘,便有制他之法,可是……唉!”他忽然忧虑地叹息一声。 薛陵见他有了制敌之法,却反而忧虑起来,实在摸不着头脑,不禁茫然问道:“官长何故忽然长叹?” 何元凯拍拍他的肩膊道:“你是英雄豪杰之士,咱们交个朋友,请你别叫我官长,我不妨告诉你,那就是我虽有制敌之计,奈何官职卑微,恐怕不被上司采纳,本卫乃是海防重镇,如若有失,那时节倭寇打通南北沿海路线,本来分裂为无数股各自为政的局面,便将结束,代之而起的是他们将会盟推举大首领,统率所有倭寇,作有计划的侵略,这一来敌寇势力便由分而合,增强了不知多少倍,成为本朝无法克服的大患。” 薛陵不由得微微动容,忖道:“原来如此重要,怪不得石田兄不惜冒大险也要把镇守此城的将略之士除去,日后便以唾手进占威海卫了。” 何元凯又道:“除此之外,还有更可怕的隐忧,便是本卫一旦失守,倭寇便可以横行侵略渤海辽东湾,大势所趋,要与东虏及河套俺答部互通声气,海陆交侵,大明朝岌岌可危,将沦亡于夷敌之手,只恐连宋代渡江南据的局面也不可得了。” 这一席话把薛陵听得万分佩服,暗忖无怪石田兄对他极为推崇钦佩,敢情真是个眼光卓越,极具远见的大将之才,可惜屈居人下,无由施展平生抱负。当下问道:“何兄高瞻远瞩,盱衡世局,实在不是常人可及,只不知何兄将以何计对付石田弘?” 何元凯沉思有顷,道:“石田故意入牢,用心不外两途,一是等候适当机会,内外应合,他手下这一群武勇之士突然发难的话,足可使本卫大乱一阵,并且牵制港口水军的防御,本卫说不定一夜之间,沦于敌手。” 薛陵颔首道:“的确大有可能,第二个用心呢?” 何元凯道:“只有石田弘等杰出雄略之士,我才敢作第二个猜测,那就是他施用至高无上的离间军心之法,借刀杀人,把本卫两三位受军民爱戴之士害死,然后,他等到本卫因乏人主持而力量微弱之时,才率众占领本卫,打通东北与东南沿海之路,他既可因而不伤实力,又增声望,或可当选为大首领。” 薛陵佩服得五体投地,无话可说,何元凯替他打开手铐,取出一套衣服给他,道:“薛兄助我证实那人便是石田氏,已经为国为民立下功劳,但我们的命运也许同样可怜,这些功劳永远不为世知,现在我先送你出城去见欧阳老人,我再赶回还来得及。” 薛陵没有什么话好说,换上那套粗厚的皮袄,略加洗盥,何元凯见他顿时英姿焕发,判若两人,不禁喝声采,道:“老弟仪容出众,气度不凡,将来定然有番作为无疑,咱们走吧!” 两人一齐出城,到了港口海边,但见刘公岛屹立海口,把海岛分成东西二口,形势雄奇险要,何元凯带他向北方走去,一面说道:“欧阳老人在此地居住了数十年,性情奇怪,所以无人不知,数十年来,他没有朋友,也不跟别人谈话,老弟算得上是第一个前往找他的人,来意想必与武艺有关,对不对?” 薛陵道:“何大哥料事如神,小弟十分佩服。” 何元凯道:“欧阳老人所居的石屋,恰是面对海滩,这处海滩左右数十里都是礁岩峭壁,船不能泊,只有这处海滩是个可以登岸的缺口,但本卫数十年来惯例不设防于此,就是有欧阳老人之故,据说许多年以前,曾有一股倭寇从这处缺口登岸,卫所闻讯派役赶去,只见沙滩上有一百多个尸首,还有一股已被海浪卷去,从此之后,咱们既不设防,倭寇也不敢在那儿打主意,本卫之人把那块海滩称为老人滩。” 不久,他们走到峭壁边缘,右面是浪涛卷拍的大海,但左面前方却是一片海滩,再过去便又是拔峭起的岩壁。何元凯指着那一处海滩,道:“那便是老人滩啦!” 薛陵略一打量,但见离海滩二十余丈的岩石间,有一座石屋,面向大海,门窗都洞开,因此屋内之人可以直览海上风光,不过此刻海风既劲且寒,若不是身负绝艺,很难长期忍受海风吹刮之苦。 何元凯又道:“老弟去吧,这老人滩不是平常人能够随便踏入去的。” 薛陵与他行礼辞别,颇有依依之感,他独自沿着险狭的山径向下走,才走了数丈,忽又奔回来,问道:“何兄敢是先下手为强,把石田弘杀死?” 何元凯道:“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若是先下手取他性命,那时节狱中诸囚,群龙无首,不难一网打尽了,不过……” 他沉吟一下,又道:“不过那石田弘智勇双全,乃是诸倭首领中最是雄才大略之士,我反而不想取他性命。” 薛陵初时甚是不解,继而想出一个道理,暗道:“是了,何兄乃是当世英杰之士,一则想留下这等堪以匹敌的对手,二则不想乘人之危,所以有纵虎之心。” 然而他很快就推翻了这个假想,心道:“何兄眼下位不过总旗,无权无势,焉能独当一面对付那石田兄?” 正在寻思不已,只听何元凯道:“老弟不甚明白敌寇历年掠劫情形,所以很难猜得出我的用心,我其实是为了本朝良民百姓着想,才不肯趁机除去石田弘。这石田弘向来以侵掠日本商船为主,偶然犯及本朝疆土,也不过是夺财掠物而去,极少杀人,因此沿海居民每见蝴蝶兵侵至,打的是‘石田’旗号时,都大为放心,换句话说,石田氏很得沿海民心,所以他的行踪去向最难查究出来,他麾下拥有六艘八幡船,人数逾千,军法极严,他自家统率一舰,其余五舰舰长称为‘五虎将’,都是勇力过人脾气乖戾之士,只服石田统率,因此,倘若石田被杀,这一股倭寇便将分为五六股,为害之大,难以想象。” 薛陵恍然地哦一声,拱手道:“多蒙何兄掬诚赐告,在下就此告辞。” 这回他一直奔落悬崖之下,向岩间的石屋奔去,心中一面忧虑地想道:“何兄虽然不想诛除石田兄,但他焉有妙策,既可以化解大祸,又得以保全石田兄性命?” 不久,他已走到石屋面前,忽见一个身躯魁伟须发皆白的老头子走出。 这个老头子腰肢笔直,双目神光炯炯,举动间毫无一丝龙钟老态。他双手倒翦背后,睁眼打量薛陵,神态凛凛生威,薛陵正要开口,这位老人已道:“你们的对话我都听见了,那石田氏的刀法凌厉无匹,中土名家虽多,恐怕都不是他的对手。” 老人声音宏亮之极,两人相距两丈,犹自震耳生疼,薛陵大惊道:“然则何兄纵有妙策,只怕也用不上啦?” 老人点点头,突然转开话头,道:“你的内功根基倒还扎实,但外功有限,而且路子不同,变成各自为政的局面,对付寻常之人尚可,碰上好手你就不足与人为敌了。” 薛陵躬身道:“老前辈有所不知,小可虽有师承门户,但多年以来,炼的都是初入门时的内功口诀,至于手法、招数,都是小可暗中偷学别的名家的手法,都只得一鳞半爪,白白辜负了多年宝贵时间。” 老人道:“你师父是谁?” 薛陵道:“便是金刀大侠朱公明。” 老人淡然点点头,一望而知他根本未听过朱公明的声名。他道:“你到此地找我,当然是为了有关武功之事,是不是想我传你几手?” 薛陵恭恭敬敬地应道:“正是如此,但望老前辈允许小可拜列门墙之下。” 老人笑一下,道:“我欧阳元章虽然已活了许多年,可是罕得踏入江湖,你这么一个小孩子居然会来找我,倒也奇怪,你要求我收你为徒,容易得很,只须为我做一件事,若是成功,你便是我的弟子。” 薛陵忖道:“虽然广寒玉女邵老前辈与他有旧,说出详细情形便必蒙收录,但我若是能够不靠邵老前辈的情面而得列他门墙之中,岂非更好?”当下朗声道:“小可决意尽力而为,虽死无憾。” 欧阳元章颔首道:“这样才是有志气的人。” 他旋转半个身子,薛陵便见到他背负在身后的双手中有一副精钢手铐锁着,欧阳元章又道:“我外号无手将军,便因为我炼的功夫太过霸道,一出手就置人于死地,所以用这副手铐锁住双手,免得动辄伤人性命。” 薛陵疑惑地想道:“他双手反铐背后,平日如何穿衣取食?” 欧阳元章又道:“钥匙就在我手中,你接过钥匙,替我打开手铐,我双手一旦恢复自由,便将情不自禁的给你一掌,你若能不死,就是我的传人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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