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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薛陵低着头慢慢的走,极力用心思索那人是谁,隔了许久,猛可记起来,登时全身一震,心想:“那人便是齐家庄中一名管事,名叫齐义,我跟齐姑娘分手之时,还是借用了他的坐骑。”

  薛陵定一定神,四下找寻时,已不见那齐义踪迹。登时后悔万分,心想若是早点想起此人身份,岂不是就可以问出齐茵下落?现下失之交臂,纵然齐茵乃是住在杭州城内,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很少出门。这好比大海捞针,全无下手之处。

  自怨自艾了一回,仍然在城内转了好久,才回到客店,梳洗后换了一件长衫,顿时风尘尽去,容光焕发。

  他已认准道路,是以不一会就走到一间名叫“醉月院”的处所,入得院内,但见粉红黛绿,环肥燕瘦,这些女子都装出媚态卖弄风情。

  薛陵按规矩打茶围,出手颇为阔绰,人又长得英俊斯文,这正是青楼中最受欢迎的客人,因为常言道是“姐儿爱俏,鸨儿爱钞”,一个人两者兼有,自然受到欢迎。

  消磨了半个时辰,他便从这个名叫翠翠的姑娘口中探问出想知道之事,当即回到客店,准备夜深出动。

  他查出那周青鲨果然在这醉月院中,住在那一座院子内都弄得明明白白。心中甚喜,暗念只要把此人除去,替石田弘永除后患之后,便可以在杭州多耽一些时间慢慢访查齐茵下落。

  自然齐义可能是经过杭州,若是如此,则人海茫茫,当真无处寻觅了。

  他打坐用功之前,先躺在榻上休息一下,醉月院中的管弦清歌似乎还在他耳际缭绕,脑海中偶然泛起那娇俏的翠翠,可是齐茵的面容一浮现,这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陵自个儿叹一口气,心想:“我何必还苦苦想念齐茵?她现下已是别人的妻子,想必早已结子成荫,我纵是见到她,还不是徒增惆怅么?”

  他起身换过一身劲装,吹熄灯火,然后打坐调息,把脑中纷至沓来的思绪通通逐走。

  外面传来更鼓之声,已近三更,他一跃而起,推窗而出,身上不带一件武器。转眼间已踏入醉月院中,此时繁华消歇,到处一片黑暗。

  他飘落一座跨院内,取出黑巾蒙住头面,脚下故意弄出声响,向旁侧窗下掩去。

  还未掩到窗下,突然间一道人影破窗而出,落在院中,口中发出嘿嘿冷笑之声。

  薛陵回头望去,但见此人身量高大,面貌凶恶,手中提着一口长刀,赤着上半身露出坟突虬结的肌肉,益发显得慓悍野犷。

  这赤身大汉冷笑声一停,随即问道:“你是谁?鬼鬼祟祟的有何企图?”

  薛陵默然望住他,片刻才道:“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为何携带凶器?”

  那赤身大汉冷冷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你分明是为我周青大爷而来,目下见了大爷,何须又假惺惺的装不认识?嘿!嘿!凭你这块料也想对付大爷,真是可笑得很。你周大爷平生结仇无数,若是没有一点道行,焉能活到今日……”

  薛陵心想道:“凡是万孽法师一脉,无不是凶残嗜血之辈,这周青鲨是与不是,一试便知。”当下故作恨声,道:“你知道自己遍地仇雠那就行啦!今晚既是惊动了你,此仇只好留待日后才报了。”说时,身子斜移,似是想逃。

  周青鲨狞声笑道:“老子已经两三日没嗅过人血味道,正感手痒,你这厮还想逃命么?”

  薛陵突然站定,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难道就这样糊里胡涂的杀死我不成?”

  周青鲨道:“这有什么关系,看刀……”喝声中挥刀迅疾劈出,直取薛陵面门,刀势凌厉凶毒之极。

  薛陵踉跄而退,勉强避过这一刀,看来凶险之极。耳中听到数丈外屋面有人低低惊叫一声,不禁大为惊讶,猜不出是谁隐伏偷窥。

  周青鲨丝毫不把对方放在心上,压刀游目四顾,冷冷道:“原来还有帮手把风,何不叫下来一并送死?”

  薛陵再也按捺不住,嘲声道:“何须别人帮忙,我单凭这一双肉掌就够你应付的了。”

  周青鲨几乎放声大笑,不过对方如此大胆,也是出乎他意料外之事,当下挺刀迫去,一面说道:“好啊!老子倒没想到江湖上还有人敢凭一双肉掌对付我的。”

  话声甫歇,唰的一刀砍去。

  这一刀又急又狠,纵是时下名家高手,也不易躲过。薛陵一缩头,身形如行云流水般从刀下钻过,反而绕到敌人背后。

  周青鲨心头一凛,随手一招“后庭花开”,一溜刀光直向背后削去。

  薛陵虽是功力深厚,可是万万想不到敌人这一招如此奇奥精妙,但见一溜刀光直取小腹,竟然难以闪避,不禁一惊,这刻只好行侥冒险,一吸丹田之气,小腹顿时缩退大半尺。刀尖破衣而入,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刺入肌肉。

  此时周青鲨的长刀只须再推出两寸,便可以立毙敌人于刀下。然而周青鲨却倏然收回长刀,惊疑交集的转身打量对方。心想这一刀万无一失,从来无人躲得过,这厮不知如何竟能化解?

  要知大凡内家高手多数都能运功收缩肌肉,化解敌人拳掌刀剑,但必须限于深悉敌人招数,晓得敌人兵器决计无法再递出一寸,方能施展。如若不然,敌人兵器刺入要害,只须那么一两寸之深,就足以致命倒毙。刚才薛陵吸腹避刀之举,看上去合情合理,但事实上他根本不晓得敌人这一招能刺出多远,所以委实凶险万分。

  双方都骇出一身冷汗,互相凝视,周青鲨道:“尊驾是何方高人?恕在下走眼失敬。”

  薛陵道:“你已劈我两刀,我也还你一掌再说。”

  缓缓举起右掌,顿时身躯暴涨了不少,目射威光,气概雄猛无比。

  周青鲨但觉一阵胆寒,更不迟疑,迅即挥刀劈去。他此举乃是要趁对方气势还未完全形成以前先行抢攻,分散他的心神。

  薛陵右掌一拍,一股强劲无伦的掌力涌撞过去,顿时拍落敌人手中长刀,余劲犹烈,击中敌人胸口,周青鲨连退数步,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薛陵手掌一缩,正要再推出去,突然一道人影落在周青鲨左侧,手提长剑,剑尖跳弹起来,斜斜指住薛陵。

  这一招剑法玄奥无比,一望而知能够破解大半掌力,因此他纵是一掌劈出,也难以伤人。

  薛陵不由得一怔,沉声道:“什么人出头架梁?”

  那人身躯瘦小,头面也用黑巾包起,只露出两只眼睛,他冷嘿一声,没有回答。

  周青鲨勉强提聚起气力,突然转身奔去。薛陵无暇理会这个出头架梁之人,赶紧绕圈子追去。但他斜走几步,那蒙面人也跟着横移数步,剑尖依然斜斜指住他。

  对方单凭这一招剑法就使得薛陵无法立即冲过。

  薛陵心下大急,凛然道:“尊驾到底是谁?既是具有这等正宗上乘内家剑法,怎会庇护一个万恶贼子?”

  周青鲨已跃过院墙,身形消失。那蒙面人喔一声,道:“我可不知道他是该死的贼人呀!”

  说时,已垂下长剑。

  薛陵当她剑势微沉之际,已快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对方,奔出两丈,突然停止,双足牢牢钉在地上回头瞧望那人,心中一片纷乱,像是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了万丈波涛。

  没有其它的缘故,仅只是她的声音就使得他心湖震荡波涛掀天,原来这蒙面人的口音竟是个女子,单是女子口音犹自可,最要命的是这女子分明是齐茵。

  一别两载,以情理来说,她应是步入绿叶成荫子满枝的境界之人,但今晚此举却未曾尽去昔日的娇痴,依然有一点任性,一如在做闺女之时那样。

  他发呆的样子使那蒙面女子噗哧一笑,道:“咦,你怎么啦?莫非突然被人点住穴道?”

  薛陵心中已完全忘去周青鲨这回事,人生之中,到底有些事情不但使人牵肠挂肚,而且比任何一切还重要的感觉,而令致身在局中之人时时失去了自我。

  他讷讷道:“你……你可是齐茵姑娘?”

  那蒙面女子讶道:“什么?你以为我是谁?”

  薛陵心头一震,暗暗叫一声老天爷,想道:“大慈大悲的老天爷保佑,别让她变成别人,定必是齐茵才好。”

  他一跃回转,落在她眼前,沉声道:“不管你是谁,马上取下蒙面黑巾让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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