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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以杜丽春的姿首艳色,的确极有资格引来贪淫好色之徒。

  但如果又不是的话,问题就一定极之严重了,很可能还未弄明白原因之前,就已经被杀死了。

  其实若是已经被杀死,则知道或不知道原因,又有甚么分别?

  宋清泉道:“对,我并不是要你!”

  “啊……”

  “不过我并不是说你长得不够漂亮,你绝对不是不够吸引力,但可惜你曾经在南京卖笑过,而且在秦淮河的萦香舫上。”

  宋清泉的话声倒是相当真诚恳切,一听而知不是假话,可惜目前的真话对杜丽春他们来说,反而不如是谎话更好了!

  由此顺便可以知道,有的谎言却也并不一定不好。

  古代西哲苏格拉底的正统逻辑学固然指出了这一点,即使是更古老的佛家思想,亦对于人类有时不得不讲些假话(即方便妄语),也认为不算是触犯了五大戒之一的不妄语戒。

  假如你拿了刀子要割断某人喉咙,但你告诉他没有这个企图,则至少某人在喉管被割断之前,心中惊恐痛苦便没有那么大。

  但反转过来说,你一直表明非割断他喉咙不可之决心,你猜某人会不会更痛苦?

  杜丽春的情形正是如此,连李跛子也强烈的感觉到抱住的是一块冰,而不是温香软玉的美人。

  不过,李跛子还是能够开口。

  他说道:“没有任何女孩子愿意鬻身卖笑,除非是环境所迫不得不做,但如果是被环境所迫,她本身便好像没有犯甚么罪,也不必负甚么责任了,然则她究竟犯了甚么死罪?要你来杀她?”

  宗清泉眼中闪过惊异光芒,道:“你的话绝对不是普通铁匠讲得出的,哼!如果你不是跛了一条腿,我一定认为你就是雷不群。”

  杜丽春身子大大一震。

  “你找他?你找的是雷公子?”

  宋清泉提到的那雷不群乃是当年金陵“海龙王”雷傲侯的独生子,雷不群本人日日流连花酒,平生没有仇家,但他老子雷傲侯不但有仇家,而且都是天下武林一等一的脚色。

  所以雷不群也就等于有了仇家,而且最头痛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仇家。

  当年雷不群时时在秦淮河最著名的萦香舫寻欢买醉,外人得知他这种风流往事,是不足为奇的。

  但雷公子的风流往事,跟那曾在萦香舫红过一阵的杜丽春,有甚么关联?

  宋清泉为何找上她?

  而且看样子他好像要杀死她?

  莫非凡是认识雷公子,或者凡是跟他要好过的女人,都已犯了死罪?

  杜丽春忍不住又问出心中这个疑问!

  宋清泉的声音虽然很冷,却也很坦白。

  他回答杜丽春道:“是的,我找的是雷不群,由于你曾经是他的女人,所以你该死,你非死不可!”

  李跛子忙问道:“宋少爷,那么我呢?”

  “你也一样。”宋清泉回答。

  “连我也得死么?”

  李跛子大惊之下,一把推开杜丽春,自己直往床里面退缩,大概他已想通一件事,那就是杜丽春只是个女人,而不是盾牌。

  如果宋清泉的剑够锋利,他的手力气也够的话,他只须一剑就可刺透叠起来的两个人的身体。

  不过李跛子这么一缩,床上立刻泄漏了满眼春光,只见杜丽春白嫩光滑的曲线,已完全暴露在灯光下。

  反而李跛子下身还裹着一件薄被单。

  李跛子只露出已坐起来的上半身,但见他肌肉虬突,甚是壮健有力的样子。

  “宋少爷!”李跛子道:“你这样好像很不公平,我根本不认识那姓雷的家伙,为甚么连我也要死呢?”

  宋清泉稍稍向前俯身。

  这样他当然更看得清床上的人,尤其是那具裸体。

  不过他居然连一眼也不投向那美女裸体。

  他的眼睛冷如冰霜,毫无感情,盯着李跛子道:“的确有点不公平,但谁教你看见了我呢?又知道了我的姓名?”

  李跛子抗议道:“是你自己点的灯火,自己说出姓名呀!我可以赌咒发誓,我绝对不想看见你,也不想知道你是谁!”

  只是现在赌咒发誓,好像已没甚么用处。

  要把一个人所看见所听见的事,从他的脑子里抹掉,将他杀死,大概是世上最好和最稳妥的方法。

  宋清泉仍未出剑,冷冷的问道:“你们刚才在床上干什么?”

  李跛子虽然觉得对方这个问题滑稽愚蠢兼而有之,却仍然回答道:“你以为男人和女人在床上会干甚么?尤其是脱光衣服之后?”

  宋清泉道:“你很有幽默感,但我却是很认真问你,有时候男人女人虽然脱光衣服在床上,却仍然可以研究学问,要不然也可以睡觉,不一定非要干甚么事情或是做那种事不可,对不对?”

  宋清泉显然没有听取答案之意,因为他又接着道:“不过你们的姿势好像有做过甚么事情似的,你们到底有没有做呢?”

  原来他真正想知道的并非做甚么?而是究竟有没有做?

  至于那是一件甚么事情,已无须追究,因为猜不出来的人大概不多。

  李跛子伸手把床头架上的雕花木箱拿下来,抱在怀里,才道:“我还有积蓄,我愿意付钱,你说,多少钱才可以赎回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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