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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他然后翻起尸身查看,空无所有。如此斩蛇翻尸,一直都毫无所获。直到最后一尸之时,只见这具男尸腹下压着一尊木佛像,通体漆作黑色,高约尺半。

  这位先朝高手临死之时,还没有丢掉这尊黑木佛像,诚是可怪之事,因此裴淳伸手拾取那具佛像,此时光线黯黑,无法晓得明白,便暂不多看。

  再查看尸体身上,突然发觉在他右脚外侧嵌着一把利剑,剑身已锈蚀不堪,但仍可瞧出此剑昔年必定极是名贵,剑柄末端镶着巨大的各色宝石。

  这柄剑末端深嵌入脚骨中,剑尖齐足踝处已折断,似是随同他的脚板一同被黑线怪蛇勒断。

  裴淳骇然半响,伸手抓住剑柄运内功一抖,登时拔了出来,试向手中剑鞘插入,果然吻合无缝,正是此剑之鞘。他不觉微微失望,忖道:“五异剑乃是神兵利器,决计不在商大哥的七宝诛心剑之下,那黑线怪蛇岂能将剑尖勒断!”

  但转念一想,五异剑莫说到底怎生模样无人识得,便这五剑之名武林之中只怕也没有几个人知道,焉知其中没有质地较差不能削铁如泥的?若是如此,则被黑线怪蛇勒断了也不是奇怪之事。

  于是他又回到透出酷寒之气的洞口旁边,暗想这五异剑既不可得,还是探一探此处有没有出路的好……

  站了顷刻,突然又发奇想:“我现下虽是首当寒冷之气要冲,但手握太阳玉符,是以毫无冰冻之感。设想放下太阳玉符,便不知能不能抵御得住?”

  他想到就试,先运功调气,然后放下太阳玉符。玉符一离掌心,顿时冷得全身僵硬,牙关碰击发出响声,几乎便支持不住,尚幸他为人一向老实小心,未曾放下玉符以前曾经先运功调气,否则此时血气凝结不通的话,立时便得冻僵。

  裴淳一面竭尽全力运功御冷,一面缓缓伸手摸索那方太阳玉符。这一霎那在他感觉之中却极是长久,脑中有点昏昏沉沉渴欲倒头酣睡,他晓得若是双眼一合,心志一懈,登时便长眠不醒,是以奋起精神不让自己睡看,转瞬间已摸到那块太阳玉符,但觉一缕热气从指端传入,经手臂背脊而入丹田,紧接着从丹田冒起,穿行于全身经脉之间。

  这一缕热气投人丹田而再度升起之时,触着玉符的指端以至丹田这一节,那一缕热气顿时消失,只感到从丹田冒起的热流通经透脉,驱寒祛冷,并且使他精神大振,无复萎靡思睡。

  他曾经握着太阳玉符运功多次,但从来不曾感到像这一次的生动鲜明,尤其是从丹田冒起的热流,迅快地透行于经脉之间,使他除了感到不泠和舒服之外,还有一种奇异的滋味。

  这种似有似无,如真如幻的奇异滋味,他从未试过,也从未听师父讲究过,是以无法明白。

  现在他已经深知此地奇寒酷冷的威力,竟是到了这等地步,心中对那先前七高手更为佩服,暗想他们没有太阳玉符在身,居然能够直入此地,最后才被怪蛇害死,可想而知他们的功力造诣何等高强!

  此时阳和之气充沛全身,既不感到寒冷,同时也感觉不到那股热流的存在。他摸到洞口边缘有个凹洞,便略作准备,才把太阳玉符放在凹处。

  这一次虽然仍旧奇冷难当,可是比第一次较好一点。他运功抵御了七次呼吸之久,才伸手触摸太阳玉符。

  情形完全一样,先是一缕热气投入丹田之内,然后化为强大的暖流涌起,遍走全身经脉。

  他所以要再试一次之故,便因这股从丹田内涌起的暖流,似是有一定的路线穿行于经脉之间,并非同时向诸经脉透去,所以他决意再试一次,果然查觉这股热流运行之时循着一定经路而去,次序与他平日所练的内功心法有许多颠倒之处。

  他练武的天资极为聪颖,迥异于平常做人的拙朴忠厚,如此试了四次,便牢牢记住各经脉的次序先后。第五次太阳玉符放手之时,便即催动真气依照这新学的次序运行,运遍一周天之后,身上僵寒之意减去大半,再运行数遍,已经只剩下一点点寒意。他停止运气片刻,体内阳和之气,仍然十分充沛,寒意增加得很慢。

  这时裴淳心中惊喜之极,把太阳玉符放回囊中,自知无意之中识得了一种专门御寒的内功秘法,从此之后,纵然跌落在南北两极的万丈深窖之中,也不怕冻死。

  他把黑木佛像系在腰间,左手持着发光的剑鞘照路,右手捏着七宝诛心剑,缓缓地向这个透出冷气的洞口钻了入去。初时只可佝偻蹲行,走了数丈,忽然宽大,可以直立行走。他又注意到两壁以及地上的石色由黝黑潮湿而逐渐变为灰白及干燥。

  此处较外面陈尸之处地势高出不少,因此他一路进来之时路面都是向上倾斜,不过据他估计,此地比起最外面的岩洞最少还相差二百来尺,也就是说这一处深入地底达二百余尺之深。

  他暗暗感到有点希望,只要这条通道一直向上斜伸,总会通出地面,若是向下倾陷的话,可就说不定会走入地肺了,因此他毫不迟疑地向前走去,又走了十来丈,四面上下的石色尽皆雪白,干燥洁净,回想刚才所经的陈尸之处,便仿佛是黑暗地狱一般。

  蓦地里一阵奇异声音遥遥传来,这种声音他平生未曾听过,极是幽深细袅,袅袅不绝,十分清晰地传入耳内,初时似是银笙轻吹,极饶韵味,当真是幽院谱成花下弄,高楼月好夜时吹。

  裴淳讶异地听着,但觉心中情绪随着这阵优美声音起伏缭绕,微有沉醉春风之意。

  过了好一会,这阵幽细悦耳之声,更为酣美动人,可是裴淳只到了微醺光景,就自然而然地收住心猿意马,他也不是故意地镇敛情绪起伏,而是他一则天性淳厚寡欲,少有杂念,一则练过佛家止观法门,根基深厚,情绪自然而然地不会纵逸。

  异声突然一变,化作凄寂之音,如空庭孤馆,潇潇夜雨。

  裴淳心情也跟着变化,只觉一种空虚无聊之感袭上心头,这时他便觉得十分奇怪起来,暗想这阵奇异的声音到底是天籁呢,抑是有人在吹奏乐器?若是天籁那便没得说,若是人为,则此人技艺之高固然足诧,能得藏身在这等幽冥酷寒之地,更足使人惊怪!

  他转念素来不快,因此当他转毕此念,那阵奇异声音已自风味一变,但觉有如鼓琴鸣筝,声调哀怨凄绝,如山鬼晨吟,如琼妃暮泣,风鬟雾鬓,相对支离……

  不一会就改为鞞鼓战笳之声,号角震天,宛如两军对阵,万骑纷陈,说不尽的惨厉激烈,教人听了一方面热血沸腾,一方面又心寒胆落。

  裴淳听到这刻,忍不住大喝道:“是谁弄出这种种声音?”

  洪亮的喝声远远传去,把自家的耳朵也震得微感不适,喝声一起,惨烈对阵厮杀之声便顿时停住。片刻工夫,一阵回声传了回来,一句接一句都是“是谁弄出这种种声音……”

  他久在山中居住,山谷的回声自小听惯,向来都是越往后便越具模糊低沉,但这一次的回声却与往常不同,反而越往后越高亢清晰。

  裴淳吃一惊,忖道:“不对,不对,这分明是有人模仿我的声音叫回来!这人好生奇怪,怎会匿居在这等地方?他如此作弄我有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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