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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莹莹嫣然笑了笑道:“如果世上有人知道竺东来的身世来历,那就没事啦。但直到目前为止,人人只知竺东来绝形绝影绝声,当真是来无踪去无迹,又从无人听过他说一句,所以有三绝之称。他宛如经天慧星一般突然出现,在章武帮中担任大护法之职,半年光景,便席卷了南七省地盘,使那原本在西南一带活动的章武帮,变成全国声势最盛大的帮会。”

  沈君玉哦了一声,道:“这人物倒是不可不见。只不知他目下在什么地方?”

  阮莹莹摊一摊手,道:“谁知道呢!方伯伯也许听到过他的下落回?”

  方行摇头道:“自从两年前章武帮忽然在江湖上消失,三绝郎君竺东来也像是石沉大海,至今古无踪迹。不过这个人本来就很神秘,无足为奇。他出现于江湖的两年时间之中,我用了千方百计,才见过他一面。”

  那对青年男女一听这话,都兴奋地望着方行,阮莹莹道:“啊,方伯伯见过他么?是怎么的一个人?是不是很古怪凶恶?”

  方行道:“一点也不,他只有二十来岁,高大黝黑,像是来自农家的青年,外貌看来很正派而又不起眼,不过仔细打量时,仍可以瞧出他眉目俊秀,双眸转动之时,偶然会闪射一种特别的神采。依我想来,这三绝郎君竺东来若不是晒得那么黑,再换上锦衣美服的话,必定可以摇身一变成为一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他这一番形容,不但那对青年男女,听得双眼发直,大是神往,连哑婆婆也开始露出注意的神色。

  方行又道:“此人外号三绝郎君实是名不虚传,不论来去都是无形无影无声,那一次他没有出手,是以武功高到何种地步未曾眼见。但他轻功身法之佳妙却敢说是天下无双,不作第二人想了。”

  阮莹莹道:“这样听起来,三绝郎君竺东来竟不是邪恶残暴之人呢!”

  方行沉吟一下,才道:“方某从未听说三绝郎君竺东来亲手干过邪恶之事,看他的样子也没有凶邪之气。不过,章武帮横行残暴,南七省被害之人为数甚多。最可恨的是这章武帮专门包庇贩良为娼的勾当,敛取暴利,做成许许多多的家破人亡的惨事。由此说来,三绝郎君竺东来出力助章武帮扩展地盘,把敌者—一击败,使章武帮势力更大,做下更多的恶孽。因此他的罪过绝不在诡橘狡诈狠毒神秘的帮主银老狼之下。”

  这位老江湖居然一连气用“诡橘狡诈狠毒神秘”等字眼形容那章武帮帮主银老狼,可见得此人绝不是一般的黑道人物可及。

  阮莹莹道:“可是那么大势力的章武帮一夜之间冰消瓦解,江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章武帮众,像三绝郎君竺东来、帮主银老狼这些人也是忽然失去了踪迹,两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这件江湖奇案至今猜测纷纭,迄无定论。方伯伯可曾探出什么新消息没有?”

  方行皱眉道:“没有,连蛛丝马迹也没有,真是奇怪,试想谁能够在一夜之间,把章武帮一网打尽?就算有那么多的人手,那么强的势力,能够遍布南七省各处,一齐举事覆灭了章武帮,但何以江湖上竟无一人得知?还有就是像银老狼。三绝郎君竺东来等绝世高手,谁无声无息地诛除了他们呢?”

  哑婆婆忽然摆摆手,引得众人注目,才用唇语道:“银老狼不是绝世高手,武功跟他的左右先锋尤胖子李鬼手差不多。”

  方行讶然哦了一声,道:“哑婆婆晓得他们底蕴?”

  哑婆婆道:“老身二十年前在滇西之时,与他们结仇甚深,拼斗了许多次,直到后来银老狼网罗了西域三鬼,以及藏边大雪山的邪教高手,势力骤盛,老身才离开滇西……”

  方行岂肯失去探究哑婆婆来历和行踪的机会,当下故露迷惑之色,道:“三年前方某沿汉水而上,道经宜城,曾登门拜候阮云台兄,可是却无缘得晤哑婆婆,也不闻阮兄提起……”

  哑婆婆竟不回答,阮莹莹道:“哑婆婆在我家已有十几年之久,她向来不与外人见面,方伯伯当然不知道啦!”

  他们站在大路当中,已谈了不少话。

  这时已络绎有行人走过,李氏兄弟等在远处严密查看来往之人,那帐房先生和赵胜回到马车上,他除了露出疲惫之态外,居然也没有怎样。

  阮莹莹话题兜转回来,道:“方伯伯,那三绝郎君竺东来失踪之后,江湖上对此不免有种种说法,只不知以哪一种说法最可信?”

  方行道:“没有一种说法令人感到可信,这个人生像是从未曾在世间出现过一般,半点痕迹也不曾留下。如果有人能给我一个可信的说法,我愿意重重酬谢……”

  以他的身份名望以及交游之广,居然愿出重酬以求答案,可见得竺东来消失不见之谜,确实使武林中许多高手悬疑而又放心不下。

  沈君玉笑道:“区区也许能够解得此谜!”

  他半晌不开腔,一出言便十分惊人。

  方行心想太湖沈家乃是武林著名世家之一,说不定有秘密消息,当下忙道:“太好了,便请沈公子示知。”

  沈君玉不答反问,道:“竺东来的武功高到什么程度?天下无敌是不是?”

  方行审慎地答道:“也差不多啦,虽然以天下之大,尽有奇人异士,还有武林各门派的宿者长老等,可能比他还高一筹,但以他出道两年余时光的战绩纪录看来,已经是未逢敌手了。”

  沈君玉微微一笑,道:“好,他武功到了这等境地,已经不须日日苦修再求精进啦,对不对?”

  这回阮莹莹应道:“当然啦,他只须循序渐进即可,用不着苦修啦。”

  沈君玉道:“以当日章武帮声名之盛势之大,对于衣食住行,声色犬马等可说是无求不得。那三绝郎君竺东来是章武帮的擎天一柱,也是易如反掌,对不对?”

  方行阮莹莹一齐点头,他们听到此处,还不知沈君玉将要推论出什么理由。

  沈君玉徐徐道:“这个人在本身修为上已达登峰造极地步,在享受上可以随心所欲,他是踌躇满志呢?抑是反而更感到空虚?”

  方行微微一笑,心想:“这沈公子终究年轻,以为生命的形式。人生的蜕变竟如此简单易解……”

  他虽是心知这是十分复杂深奥的历程,但他自己却不曾深思细想过,也未曾作过试图求取答案的努力。

  阮莹莹道:“你的问题不易回答,我们都不知他的为人,也不知他对事物的想法,如何能下判断?”

  沈君玉道:“依我来看,竺东来一定是内心感到十分空虚,不然的话,他极力保持原状,继续他的享取,想来也不是难事。”

  阮莹莹道:“假使他遭到毒手暗算,虽欲继续享受,也是有所未能。”

  沈君玉道:“不对,想那章武帮帮主银老狼等人出道多年,应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只要三绝郎君竺东来的要求不是要他的命夺他的位,定必能忍受。况且章武帮也不过是称雄南七省而已,尚未囊括北六省的地盘,更未扫平天下各大门派,他们的野心还大有扩张余地。换言之,章武帮需要竺东来支持之处尚多,当能委屈求全,任由竺东来予取于携……”

  阮莹莹微微一愣,清澈迷人的眸子中露出迷惑之色,忖道:他的分析精辟得很,哪里是书呆子啊……

  要知沈君玉虽然有他的抱负,但平日闲谈起宇宙人生问题,他多半只有恭聆的份,是以目下侃侃言来,阮莹莹不禁大是惊奇。

  殊不知沈君玉腹简甚广,尤其是对议论之道下过苦功,那时候应考之时作文章,最讲究破题,每逢拈得题目,便顺以新奇立论,不可落入前人巢臼。

  故此有天分才气之士,破题时的惊人议论往往排空而来,妙趣横生。

  阮莹莹道:“就算银老狼肯委屈求全,也未必能居竺东来的大欲呀,那时想不翻脸也不可得!”

  沈君玉摇头道:“不,除非竺东来的要求简直是与银老狼背道而驰,这才可收拾。”

  他微微一笑,又道:“换句话说,他不但不想支持章武帮继续作孽,还横加干涉,不许他们聚敛财物,不许他们逞强施暴……”

  阮莹莹哟一声,道:“那么他竟是改邪归正了?”

  沈君玉道:“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呢?”阮莹莹追问:“是被人劝谏而恍然大悟?抑是有高僧点化?”

  沈君玉道:“这倒不必,他只要感到空虚便行啦!他忽然发觉自己所享受的所追求的根本全无意义,什么都没有得到,但光阴却如逝水,永远不能追回来,也不能使它停止。他会问自己,我追求的是什么?”

  方行甚至哑婆婆的神色中,都微露惘然。

  这个青年说的话,忽然击中他们心底某一点隐秘之处,不禁凝目寻思。

  阮莹莹道:“就算你猜对了,竺东来为何突然消失?那章武帮也一夜冰消瓦解?江湖上除了还见到一些低级的帮众以及依附该帮的外围爪牙之外,那些高级的核心人物,全部无影无踪,为什么?”

  沈君玉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猜竺东来内心的变化,实际行动即无法臆测。”

  方行严肃地道:“沈少于果然不同凡俗,这等理论方某实是闻所未闻而又大有可能!”

  哑婆婆伸手轻拍阮莹莹的肩膀,微微颔首,眼中露出满意的神情。

  她对沈君玉满意,却向阮莹莹表示,那自然是说这个思想敏锐学识丰富的青年可以寄以终身。

  不过哑婆婆旋即望向天空示意,阮莹莹啊一声,道:“日已三竿啦,我们该上路了。”

  方行微微一笑,他也急于上路,只不过不便开口,况且又谈得起劲,当下道:“贤侄女回到家里,别忘了替方某问候令尊并阖家安好!你有哑婆婆陪同上路,方某甚是放心。”

  他又向哑婆婆和沈君玉道别,心知不可多待,免得这对年轻伴侣感到妨碍不便。

  当下招呼李氏兄弟等人,迅快赶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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