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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这其中惟一不动声色的是于钧,这位大义凛然的汉子对目前生死关头似乎毫不在意,依然痛苦地说道:“于钧自知身负岛主重恩,但也不能抹杀良心做事,思前顾后,惟有一死相殉,尚望岛主,打消称王之念,则于钧死得其所矣!”

  说完用手放开心头,一把匕首已连根插入,方才被他用手掩住,所以看不清楚,此刻他一咬牙,又将匕首拔出,血雨横飞,人已颓然倒下,一条正义凛然的汉子,就此遽尔消亡。

  大家都悚而动容,辛红绢掩面不忍睹,欧阳子陵热泪盈眶,其他三龙堂主也不免感慨之至。

  只有骑鲸客面色铁青,一掌又劈向地下喝道:“违我岛规者,即以此诫。”这次大家都没有注意,掌风所及,于钧的尸体顿时化为粉碎,血肉也模糊,根本不具人形。

  辛红绢第一个看不顺眼,拔剑就向骑鲸客刺过去,口中还骂道:“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大混帐,忠言逆耳,更还毁尸泄愤,姑娘非宰了你这武林败类!”

  骑鲸客对她刺来的剑完全不放在心上,举掌再发,一股劲力硬将她推回去,口中还冷冷地说道:“辛侠女最好不要随便出口伤人,我在自己的岛上惩罚叛徒,外人还以少干涉为妙,真要打的话,你还够不上格。”

  辛红绢果然被他的掌风逼回了十几步,还亏左棠一把将她拉住。

  鬼见愁见了干女儿吃了亏,可沉不住气了,跨前一步道:“骑鲸客,看样子今天不见真章是办不到了,多讲无益,你我掌上见高下吧!”

  骑鲸客没有理他的话,却把眼睛看着天龙堂主毕又民,这家伙心计深到了极点,他知道左棠的功力,跟他打起来倒不一定输,可是赢得也相当费力气,他还要留着力气,对付欧阳子陵,哪年轻人才是真的不好斗。

  毕又民懂得他的意思,本来在五龙堂主也属他的功力最高,所以也跨出一步道:“在下领教一下左老前辈的高招吧,您叫鬼见愁,我叫一筹莫展,我们似乎都是属于令人头痛的人物,不知道是您叫我发愁呢,还是我叫您一筹莫展。”

  毕又民的语气虽诙谐,用意却不简单,他也晓得左棠成名有年并非侥幸,所以想先引得对方先发怒,心浮气躁,动手时功力当然会打折扣。

  可是左棠是何等人物,又岂能上这个当。

  他轻描淡写的回答道:“很好,毕堂主愿意赐教,当然欢迎,反正今天我们要是得不到胜,也很难把命留下,第一下大家倒不必顾忌什么点到为止,总之打到躺下动不了才分胜负吧!”

  毕又民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心说这老头儿还真阴损呢!话既叫他扣上,不拚命还真不成,好在大家都是阴柔的功夫,碰就碰吧。

  遂他不再客套,翻一掌“春风暗渡”,朝他的肩上柔飘飘的拍去。

  左棠早就准备了,也就“丁香吐枝”迎上,两股阴柔之力相撞,双方都是衣袂飘飘,可听不见一丝掌风。

  然而功力毕竟有个深浅。

  毕又民论修为或许可以与左棠一相抗拒,可是老头儿新服玉芝,又被打通了生死玄关,那境界就高了一层。

  是以毕又民发觉到自己的掌力被对方消弥无形后,对方的余劲却依然传来,心知不妙,好在他应敌机敏,立刻收掌,侧身用卸字诀将来力化去,然后不再较功,却展开游鱼身法,配合精力苦练的缺月掌法接斗。

  左棠却试出功力胜人,懒得多用招式,左一掌右一掌,尽是绵绵不绝的攻势,一掌厉于一掌,望之虽不奇特,招招却无一平凡,都是逼得人家必避必闪的,这种全凭力道的打法,最耗人元神的。

  是以毕又民一方固然骇异他浑厚的内劲,另一方面心中也未曾不窃然自喜,暗道:“由你这老头子拚命来吧,等你打累了,可轮到我收拾你了。”

  如此在一面打一面躲的情形下走了七八十招,左棠的劲力似乎不继了,他出掌的次数已然减少,每一掌的力量也没有先前充足了,而且隐隐闻喘吁之声。

  东来诸侠中都替他非常着急,辛红绢与欧阳子陵尤其忧于形色,可是他们又怕弱了左棠的名头,始终不曾上前插手帮助,如此再经过二十几招攻闪后,左棠更加不济了,不但额际现汗,身手更见呆滞了。

  辛红绢忍不住,刚要上前替他下来,旁边百了禅师一把拦住道:“女施主不可造次,瓦罐不离井上破,我们宁可见他战个力脱而死,也不能插手坏了他一世的盛名。”辛红绢只得凄然无言上步。

  这时毕又民不再躲闪了,不时接上个两三掌,觉得对方果然劲道大减,心下大喜,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左老前辈,名将自古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你的掌劲的确不凡,只可惜年纪老了,后劲不继,不过你把这一世盛名交代在这璇珠岛上也不算辱没,拿命来吧?”

  最后一句话刚离嘴,双掌一翻,十成劲力朝左棠胸前压到,看得旁观各人呀然出声惊呼。

  可是左棠他一咬牙,反掌相迎,依然接下了这一掌,不过人却连连的后退,不住大口呼吸喘气。

  毕又民见他以强弩之末,居然还能勉强接下他这一掌,心中略感意外,再一看他那狼狈的样子,不由得更形狂傲。

  他长笑了一声,口中还是早先所维持的虚伪礼貌都没有了:“老家伙还真不错,你再接这一掌。”

  说完用足十二劲力,“直扫黎庭”,漫天澈地的掌劲,再扑向左棠的前胸,这一击他是存心将老头子收拾下来。

  旁边的人几乎把一颗心都紧得跳出腔外,辛红绢更是嘤咛惊呼,紧靠着欧阳子陵,别转头来,似乎不愿眼见这白发老翁,血染荒岛。只有岛上的人面呈喜色以待。

  说时迟,那时决,就在大家悲喜不一之际,决斗场中已立分生死。

  一声轻响过后,一条身影飞出两、丈远近,叭达一声,掉在地上,众人放眼望去,不是白发蟠蟠的阴掌鬼见愁,而是大家都以为必胜的天龙堂主毕又民。

  左棠此时却全收起方才那种萎疲的样子,精神矍烁,神定气闲,哈哈长笑道:“生姜还是老的辣,毕堂主仗着一种怪异的身法,欺负我老头子血气已衰,老夫外号鬼见愁,那会真的那么傻,把力气耗完,坐以待毙不成。毕堂主心脉已断,内腑全碎,大概是回身返术了。

  各位假若认为老夫手段过于毒辣,不妨当众摆份公道,只要真能占住个理字,老夫立刻自裁以谢。”

  老头子大概是越说越气,此刻须发皆动,璇珠岛上的人一看这老家伙的确厉害,伤了人,得理还卖乖。

  不过方才的拚斗实在是毕又民先弄狡猾,事后又赶尽杀绝,屈在己方,嘴皮子实在是硬不起来。

  骑鲸客倒底经过风浪,冷冷地说道:“左老武师似乎太客气一点,不见生死不散,本来是你自己提出的,毕堂主技不如人,死了怨他自己,敝岛等一下少不了要替他了结,此刻大可不必在口头上卖弄什么!”

  这句话不冷不热,说得恰到好处,左棠倒是不能再讲什么,只得默然退下。辛红绢一把拉住他的胳臂,眸中星泪未干,却又嬉皮笑脸地问道:“义父,你坏死了,干吗装得那么像呀,你知道人家为你耽了多大心事!”

  左棠见她诚挚之态,娇憨感人,心中十分激动,抚着他的长发微笑道:“傻丫头,你哭啦,多害燥,怪爹爹不好,下次我要假装时先告诉你好不好?”

  辛红绢赶紧擦掉了眼上的泪珠,娇笑道:“不要,下次再也不要您出手了,谁要找您麻烦,叫他冲着我来好了,我不行有师兄接着,您这么大岁数,不要再为我们随便跟人家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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