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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众人跟在他后面,只有金姥姥不见踪影。

  大家以为她打败了无颜见人,遂也不去理会,行行重行行,慢慢地走到花圃,百花楼已然在望。

  端木赐良将门户一重重地打开,走到楼上一看,只有崔珏被点了哑穴,躺在床上,陈慧珠不见踪影。

  端木赐良自己也觉得奇怪,衣袖凌空拂出,解开了她的穴道。

  崔珏见了众人与老父进来,恍同隔世,扑在崔萍的怀中哭着叫道:“陈妹妹被金姥姥劫走了!”

  崔珏定了一下神,缓和了自己激动的情绪,才娓娓地道出陈慧珠被掳走的情形。

  原来金姥姥趁着朗月在拚斗的当儿,轻轻地离开了前厅。

  是时大家都为场中的紧张局势所吸引,无暇注意,只有七毒天王端木赐良似若有意地瞟了一眼。

  金姥姥的身形何等迅速,一出厅门,立即像一支离弦的急箭,飞也似的赶上了百花楼。

  两个女孩子根本不知道前面所生的事故,依然在那儿愁眉相对。

  蓦而红影一闪,眼前出现了一身火红衣衫的金姥姥,形色匆忙,喘息微闻。

  陈慧珠姗然地迎上去道:“姥姥匆匆而来,有什么见教?莫非是我陵哥哥来了?”

  这小妮子这些日子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件事情。

  金姥姥在鼻子里哼了一下,算是回答!

  “真的!那你们比过了没有?”

  金姥姥满是皱纹的脸上涌起一阵惭色,冷冷地回答道:“比过了,我跟活死人兄弟一起出手,联攻那小伙子!”

  “啊!”两个女孩子发出一声惊呼,当今之世能抵挡这三个老魔头联手出击的,可以说是绝无其人。

  何况欧阳子陵仅是一个初出道的年轻人。

  金姥姥却不理她们的惊诧,依然很平静地道:“你们用不着急得那个样子,我们三个人起初还多少存了一份怜才之心,都只用了三分力量。

  四十回合之后,那小伙子不但毫无败象,反而愈战愈勇,因此到了第八十回合之后我们被逼得以全力出手,活死人兄弟使出白骨功,我则便出最具威力的金蚕蛊功,一招过后……”

  两个女孩子紧张得站了起来,张大了口,急切地,却又怕听那结果。

  金姥姥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又自红了一下,微微叹息地说道:“你们别替那小伙子担心,这家伙看样子倒是蛮老实的,谁知道却滑头到了极顶,打了半天,他用的竟是借力使力之法,因此只是老身及活死人兄弟在拚命,他自己何尝费了半丝力气,那一记煞着之后,我们三个老不死的都闹了个灰头土脸……”

  她才说到这儿,陈慧珠已跳起来欢声雀跃道:“这么说来,我陵哥哥赢了。”

  金姥姥又冷冷地哼了一声:“论心机可以算是那小伙子赢了,若论真正的功力只怕未必!”

  陈慧珠不服气地反驳道:“我陵哥哥一身学究天人,技参造化,即使真比功力,也不见得比姥姥差到那儿。”

  金姥姥以更冷漠的声调说道:“井底之蛙,你有多少见识,欧阳子陵不过使着机缘,屡膺异遇,比常人多一点进境而已,若说技艺之道,可以一步登天,那大家就可以不必埋首苦练了!”

  她说的是技击之道的真理。

  陈慧珠相信陵哥哥身上有着超越常理的力量,可是她无法加以证实,只好噤在一旁不再作声了!

  又过了片刻,金姥姥突然变换了一种口吻说道:“看你一口一声陵哥哥,恐怕一颗心,整个都放在那小伙子身上去了,可惜……”

  陈慧珠被她说得满脸通红,然一听到可惜两个字,连忙抢着问道:“可惜什么!”

  金姥姥徐徐地道:“我自有心问明月,怎奈明月照沟渠,那小伙子倒没像你一样地痴情,今天跟他一起来的那两个女孩子,论容貌都比你漂亮,论功夫恐怕也比你高出许多,论对那小伙子的关切,更不在你之下。

  我不反对你爱那小伙子,只恐怕你在陵哥哥心中的地位,没有你自己所估量的那么重要吧!”

  陈慧珠自从认识欧阳子陵之后,心中即有一层自卑的感觉,那是因为她见到陵哥哥一身出神入化的技业,自己跟他相比,何啻云泥,因此常有齐大非偶之感,可是一缕情丝,偏又全注个郎之身。

  今天听了金姥姥的一番话,不由把心中疑惧的事情,全都勾了起来。

  不过口头上还是不肯承认,尖声地叫道:“你胡说,我陵哥哥,岂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

  金姥姥面容一正道:“老身是何等身份之人,连较技失败都不敢讳言否认,何必在这种地方骗你!”

  陈慧珠面色一变,低头不语,却已是珠泪如雨。

  金姥姥又缓缓地说道:“武林中人匹配,虽不一定要功力相当,至少也得像个样子,以你现在的本事,跟那小伙子相比,实在是差多了。假若你真的爱那小伙子,不如跟老身去学过三五载,苗疆绝技固谈不上是顶尖之学,然较之你们目前一般中原成名之技,则又高出很多,这可是你的福缘,别人想求我还够不上呢!”

  陈慧珠沉思有顷,毅然抬起头来道:“好,我跟你去,我再也不见他了!”

  金姥姥含笑没开口。

  崔珏却急道:“珠妹妹,你别忙,等欧阳大侠来了,你见他一面,再去不迟!”

  陈慧珠这时却表示出异常坚决,沉声地说:“不,相见不如不见,我原也知道我很差,配不上他的……”

  语调艰涩,神色黯然。

  崔珏也觉得无话可说,只是期期艾艾地道:“那么等一下欧阳大侠及令兄等人寻来后,我该怎样对他们说呢!”

  陈慧珠突然在襟上撕下一幅白绢,咬破中指,在上面写了一阵,然后交给崔珏道:“你什么也别说,把这交给他就行了!”

  崔珏木然地接过。

  陈慧珠回头道:“姥姥,我们走吧!”

  金姥姥带笑地过来挟着她的纤腰,轻轻飘到楼口。

  崔珏忙追上去说道:“珠妹妹,等一下,你难道连令兄都不见一面了吗!”

  金姥姥回身一拂,闭住了崔珏的穴道。

  远地传来陈慧珠带哭的声音道:“不见!我谁都不想再见了……”

  原来这片刻之间,他们已走出很远了!

  “愿与结同心,白头不相离,皓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绝情!”

  这是卓文君的白头岭,当年一曲琴挑,成就了文坛上的千古佳话,而文君就以此短短的三十字,挽回了司马相如一颗奔驰的心,此刻,还是三十字,为我们少年侠士,平增无限的惆怅。

  三十个血迹斑斑的绢秀字迹,也引得无数人沉入无语默然,辛红绢与沙漠龙当然无法说什么。

  独醉生历劫情场,寂而无言。

  良久,还是长白双尸中的梅宇风打破沉寂,哈哈一声长笑道:“老婆子真聪明,几句话就拐了个徒弟去了,崔萍!你那宝贝女婿诸葛晦此刻大概已经到了鬼门关了,我看令嫒也跟我们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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