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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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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弟,你又不是刚从乡下出来,不懂行情,若是你身边不便,你该自己去跟贞娘说的,因为你托我去问,就是多少可以负担一点,我已经把条件谈到最低行情的一半,而香君却是身价第一的清倌人,她出次堂差的例赏都是高人两倍,要五两银子呢!” 朝宗只有道:“小弟惭愧。” “老弟,这不是惭愧的问题了,我听了贞娘的条件,已经无可再议了,所以把日期都定了,贞娘今天已经去银楼里定首饰、挑衣料,印帖子了。” “这……有这么快。” “老弟,这又不是正式娶妻,还要下庚书,下聘文定不成,说好了,挑个吉日立刻就办,自然是越快越好,贞娘一翻历本,大后天,九月初七,是黄道吉日,此后再也没有好日子了,时间当然略见紧促,但是筹措起来,也还来得及,所以我把银子都给她了。” “啊!龙友兄,你已经付了钱。” “是啊,她立刻就要我表示,原是可以先付一半的,可是昨天我身上只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是个朋友托我办事的,当时只好先给了她,又不能叫她找。” 这使得朝宗大为紧张,急急地道:“龙友兄,这怎么办呢?我身上只有一百两多一点,一时还拿不出来……” 杨龙友却十分够交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弟,原来你是为这个而担心,那倒不要紧,我这个朋友最重斯文,尤其是对复社中人,更是景仰万分,一直要我为他介绍几位呢!何况他托我的事也不急,知道是为你老弟的事先挪用了一下,他绝不会介意的。” 这番话中的漏洞很多,而且他始终没有把那个人是谁说出来,但是侯朝宗却也没有问。 听说那笔钱不必急着偿付,朝宗但觉身上一轻,什么都不去想了,这只有“饮鸩止渴”四个字可以解释,一个枯渴欲死的人,突然看见有一汪泉水,立刻就会上去埋头痛饮,至于那水中是否有毒,根本无暇去考虑了。 再者,他也想到了自己无官无职,正一品的布衣老百姓,而杨龙友的县令虽遭开革,却也是斯文中人。 他不会有害自己的理由,而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供人陷害的条件,因此也没有对这件事再加以深究。 何况,杨龙友还很够朋友地道:“老弟,日子已经定了,你就等着去做新郎吧!梳拢虽不是正式娶媳,但毕竟也算是小登科了,何况你老弟是中原才子,而香君却也是秦淮的红粉班首,这才子佳人的花烛之合,应也是金陵的一段大事,到那一天的贺客一定很多,那些人该发张帖子,你也该拟个名单。” 朝宗连忙道:“龙友兄,别开玩笑了,客中之身,家人分散,情何以堪,为了酬答香君的一片痴情,弟不得已而有此举,小弟实在不想吵得每个人都知道。” “这倒也是,可是这件事却又是瞒不了人的,很快就会全城都知道了。” 朝宗道:“别人知道了是一回事,我散了帖子,吵得每个人都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的。” 杨龙友道:“不错!不错,你不希望惊动别人,倒也是对的,我这一两天还会去告诉贞娘一声,叫她也别太张扬了,给你家老太爷知道了,到底不太好,你歇着吧!我还有事,不来吵你了,记得,大后天,上灯时分开席,你可别忘了。” 朝宗道:“这怎么忘得了呢!” 杨龙友说了几句闲话,告辞出门去了,朝宗因为心事已了,虽然不知道那五百两银子是如何一个还法,但眼前不急,他就放心了,以后到了左良玉军中,积够了再还给他谅也不迟。 龙友在知县的任上是以贪墨而被休黜的,而且他的妻舅马士英现任凤阳总督,腰中应有两文,让他先垫一下,想来是没问题的。 这一天在迷迷糊糊中过去了,第二天,有两个不相千的朋友来访,他们居然已经知道了朝宗要为香君梳拢的事,着实打趣了一番。 第二十三章 朝宗觉得不太妙,这下子来的人多了,每个人调谑问讯一番,还有几个是家乡同里的士子,他们都是家中道了寇患,手头拮据,前一阵子还找他借贷过。 当时,因为自己手上也不松裕,每人借了五两银子,对方虽然不够,却也未便嫌少,相互感慨了一阵而去。 他若是知道了自己为秦淮河一个婊子梳拢而拿出了五百两银子,这就很难对人解释的了。 自己与香君的感情以及不得不如此的苦衷,却是不足为外人知道的,想想只有躲一躲的好。 恰好记起有个文友,在栖霞山上置了一所别业,每年秋天都在那儿赏枫读书,曾经一再力邀自己前往一游,干脆利用这个机会去躲一天吧! 于是叫店家代为租赁了一头健驴,带了些碎银,一迳往乡下去了。 走了一个下午,近晚时才到,那个文友见他到来十分高兴,杀鸡宰鸭款待他,非常殷勤。 那是一个土财主,着实有点银财,但是书却没有读通,四十多岁了,还是一领青矜,连个秀才都没捞到。 好在他很会安慰自己,说是命中富贵不能双全,上天既然给了他这份用不完的钱财,已经够宽厚了,若再贪心不足,妄在求贵,必将招致天怒。 为了附庸风雅,他在栖霞山上置了这所别业。而且还买了一个没落的士人家女儿,辟为外室,安置在这所红叶山庄中。 那个女孩儿长得倒还清秀,肚子里的文字却也勉强可以,对朝宗的文名却是十分景仰的,听说他认得朝宗,吵着要良人请来一求教益。 那位土财主虽是向朝宗表示过这个意思,但也知道希望根渺茫,却不想朝宗果真翩然而至,怎不喜出望外。 两口子招待之殷勤是不必说了,倒使朝宗感到很不安,那位如夫人芳名倩如,为了表示她的书香后人身分,使得朝宗能看得起她一点,特地把自己陪嫁带过来的一些破字画古董拿出来请朝宗品鉴。 她说这是先人数世相遗,其中颇有些古物,但是她的父亲却宁可贫病而死也不肯卖掉一幅。 朝宗自然是表示了一番崇敬之意,检视了一下那些宝贝,却只有苦笑,所谓古董,只不过是些宋瓷元陶,年代是有了,但是古董店里俯拾即是,根本不值钱,字画倒有几幅名家的东西。 但也是本朝的人,如唐伯虎、文徽明等等,知名度是够了,却不是根有名的几帧,何况看看那些纸质印色,到底是不是真品还有问题。 因此要他开口评定,他倒是十分为难,倩如倒很知趣,笑着道:“侯相公,没关系,你尽管说好了,我不会怎么样的,我只想知道一下这些字画的真伪。” 朝宗想了一下才道:“嫂夫人,那我就直说了。这些名家虽都已作古,但究竟是本朝的人物,若是再过个两三百年,必成真品。” 那位财主却不明白了道:“候公于,唐伯虎的画跟文徵明的字,在现时已经很值钱了的。” 朝宗只有苦笑道:“吾兄尚未明白,这一字一画,笔力、气势都根够了,可以直追古人,但是用的纸却是近数十年的产品,再者用的印泥太艳,一看就知道不出十年,所以要再过两百年,才成真品。” “喔!你说这些作品是临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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