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孙玉鑫 > 万里云罗一雁飞 >  上一页    下一页


  这声音吓得萧珂一哆嗦,一拐一点的蹭了过来。萧震东面含秋霜说道:“小畜牲,你自己看看马的前蹄子!”其实根本不用看,他比谁都明白。昨夜冰上飞驶,玉驹不听号令,发气一连着十几鞭子,打伤了它的前蹄,不过他可不敢不看。

  “小畜牲,这匹马只有你骑。这种伤是倒刺马鞭子打成的伤,你干的好事?开口骂人,你还算我萧家的儿子?楚零一丝功夫都不会,你和他有什么冤仇,用霹雳掌打他的太阳穴?你说!”萧珂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萧震东哼了一声又说道:“心胸如此狭小,天性又这样凉薄,有朝一日,你武技练成,必是阴狠毒辣、好勇喜斗的匹夫,更许为恶江湖,祸害一方。滚到屋里等我,我宁可无子绝后,也不要你这种东西!”

  萧珂低着头,转身挺住伤痛走去,蓦地回身,投瞥了老父和楚零一眼,怨、恨、狠、怒,猛摆头,他决定了一件事情。

  萧震东吁叹一声,慈祥而略带感伤的对楚零说道:“楚零,我觉得对你不住,珂儿这孩子任性,别拿他的话当真。”

  楚零却说道:“本来是我不好,应该先跟大哥说一声,义父!我没有什么,你还是安慰一下大哥吧!我看他像是很难过似的!”说着自顾自的牵马进了马棚,嘭的一声,他扣上了棚门。

  萧震东无言的沉默了片刻,走向正房。

  午饭的时候,萧珂站起来对楚零说道:“楚弟弟!早晨的事是我不对,应该向你道歉。”楚零看着萧珂,双目闪射着激动的火光,四手互合,一切都已过去?

  花开花谢,匆匆已是第二年的隆冬。萧夫人梅素玉病重!是年端阳,她抛下了一子一女,和那久经风霜、须发全白的一生良伴,撒手西归!

  临终遗言,只有几句,几句令人怀疑她是否在清醒时说出来的话。那几句话是对楚零说的:“萧珂后果堪忧!楚零,你看在我老夫妻的份上,答应永远照顾他!”

  楚零向不流泪,闻言竟嚎啕大哭不止,他回答义母说:“终生不忘所嘱。活着一天,任谁也休想伤害珂哥半指,宁死誓不违反承诺!”

  不知道他凭什么敢这样承诺?但萧夫人临去时的神色,却显示出无比的信任和安慰。

  萧珂自然悲哀,但在他悲哀伤痛中,另起了一种念头;这念头定然是可怕得令人寒栗,因为他曾一个人面对着灵堂,做出残酷狰狞、丑恶至极的窃笑!萧珂满怀无法告人的怨恨,其实原因极为单纯,他生性高傲,耻与别人为伍,一心崇拜老父;楚零夺走了自己不能缺少的东西,他恨!恨楚零也恨自己的父亲!

  楚零懂得太多,他好像和自己不属于同类?刷马扫地整理内外,这是贱役,敬阜山庄多得是庸人,根本不必那野小子来做,他却献尽殷勤!这些正是自己不屑干的,可偏偏是父亲所喜欢的!

  瑾妹妹一向和自己好,从这个野小子进门以后,变了!整天和野小子泡在一起,一年多来跟野小子学了不少玩意儿;三刀两刀刻一个老虎头-,三笔五笔抹一幅“夜半无人舟自横”的画啦,又都活生活像,拿给老父去瞧,总得到夸赞。自己不知道那有什么了不起?难道凭我们这种人家,会仰仗着手艺过活?

  记得有一次,野小子不知道从那儿找了些碎铁烂铜,当成宝贝,生起火来,又烧又敲,叮叮没完,第二天变成了四口小弯刀,送给父亲,又亮又快。那天父亲喜欢得一直笑,夸奖野小子个没结没了,说他是人间奇才,今世欧冶。岂有此理,贱胚操贱艺,大不了是个臭铁匠,可是爸偏喜欢他。

  奇才?哼!下场子练功夫就笨得像条牛,爸教了他一年多,“霹雳震禅掌”法就会四式。叫他笨牛有个道理,他真像老牛一样,熬得住打!自己也只有下场和他对手的时候能出气,一掌打他八尺远,像条懒牛似的滚着爬起来,那副样子逗人好笑。瑾妹妹笑得不能直腰,拍着手喊:“好一个懒龙舒腰!”再一掌摔出一丈,像只大蝎虎似的煞是好看。正想再打他几下,爸爸总是喊住自己,不说野小子笨,反而说他天生不是练武的人。哼!有一次自己背着人向瑾妹妹夸耀掌法,瑾妹妹竟然嗤笑连声,一生气迫着打她;爸爸好偏心,又私下传了她轻功,凭自己竟没能追得上她。

  事情太多了,没有一件不使自己想来怨恨的;最疼自己的母亲已死,今后谁还关心自己?

  妈也奇怪,临终竟要野小子照顾我;野小子不自量力,大模大样的当成真事,一巴掌能打他丈二远,叫他照顾我,岂不是笑话!在这个家里,反正和他势难两立,野小子,咱们走着瞧……这就是萧珂决定要下的毒手,除掉楚零的原由。

  俗话说,人算千遍,不如老天一算!敬阜山庄即将来临的大风暴,被老天爷一算,波折迭起,意外横生。萧夫人谢世的消息传出,山西吕梁山的怪杰“酸秀才”白秀山连夜赶来,铁牌道人涵龄恰好同日来到。

  白秀山是萧夫人梅素玉生父“五指阴阳”梅秉逊的衣钵弟子,一把“阴阳赤金扇”,一掌“三连墨珠”,和他那一身秀才的酸味,被武林中同称三绝。

  萧震东大喜过望,直捷了当的对白秀山说道:“你来的正好,珂儿叫我心烦,记得他满月的时候,你曾说要收他做徒弟,如今就麻烦你了。”

  酸秀才笑着说道:“诚然昔日曾有斯言,如此甚佳,萧兄安心可也。”

  萧震东笑道:“你那三十六式‘天罡扇’法,墨骨珠弹百步穿杨,珂儿能学个七八成,已是福份不小,我自然安心。”

  铁牌道人涵龄却打个哈哈说道:“秀才公,你什么都可倾囊相授,唯独那身酸味,我替珂儿说句公道话,敬谢了!”这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即席决定三日后白秀山带萧珂到吕梁。

  萧珂不但不喜,反而怨恨万分;若不是野小子硬挤上家门,父亲一身绝奇功力高出酸秀才多多,何须自己奔波江湖?

  萧珂独自来到灵堂,先是跪伏地上喃喃祝祷,慢慢站起又直视着亡母神主牌位。不知是什么念头在他心里作祟,他渐渐觉得连死去的母亲都开始怨恨了起来,竟忘其所以直对神主牌位说道:“为什么要求那野小子照顾我?为什么不说要我不伤这个野小子,照顾这个野小子?难道你不信任自己儿子的能力,难道你临死前又多懂了些什么?还不就是多我一个!还不就是多我一个!你多着我才愿自己死,爸多着我才要我远离开家。好吧!如此别怪我狠!迟早总有一天,我会觉得多了你们,总有一天叫你们都怕我,哈哈……”他变为疯狂,哈哈大声的狂笑不停!

  倏的飘进来萧瑾,奇异的看着哥哥,她觉得害怕,不由飞纵到哥哥身旁,用手去拉动哥哥的臂膀。谁知萧珂蓦地转身,貌露丑恶、狰狞的冷笑着,霍地厉喝道:“我也多着你,你干么不去死?”说着猛下毒手,用足内力,一掌击向萧瑾的天灵而来!

  萧瑾先是一怔,哥哥的掌力已堪堪打到天灵,她倏地一缩-转,奇妙俊俏至极,竟到了萧珂的身后,并开口焦急的问道:“哥哥你怎么啦?是我,我是萧瑾呀!”

  萧珂狞笑一声,错步转声,扬掌再打,一面说道:“管你是谁,我恨姓萧的!”萧瑾飘开八尺,又躲过这一招。

  萧珂双目发红,进步上身,全力发出霹雳震禅掌功,直劈妹妹胸前!萧瑾秀眉一扬,满面惊诧,但却不再躲避,身形飘起疾厉迎上。灵堂门口适巧传采萧震东的一声怒喝:“萧珂大胆,还不停手!”

  这声暴喝,惊醒了萧珂,但却收掌不及,眼见妹妹要伤在自己的霹雳震禅掌下。岂料萧瑾手法绝异,妙不可言;小手微拂,竟将震禅掌力弹开,不容萧珂收招,已被萧瑾拿住臂腕;一拧一送,萧珂被推出丈远,正对着站在门口的萧震东撞来,竟无法留住脚步!

  萧震东猛抖右臂,暴怒之下拍向萧珂肩头。老头子适才在兄妹对话时,已经来到,萧珂那句“管你是谁,我恨姓萧的。”的胡话,听个满耳,怒在胸头,悲在心田,立即作了决定。

  他宁愿震残这个儿子,养他终生,否则萧氏一家,结果必落得无比凄惨。是故乘萧珂撞跌身前之时,含悲忍痛硬起了心肠拍下这一掌!

  楚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此时落魄丧魂似的闯进来;门槛绊了他个跟斗,恰从萧震东抬起来的右臂下摔进灵堂,正巧和萧珂撞了个满怀,一齐跌倒地上。萧震东怔怔地举着右臂,缓缓的松垂下来,既定的方略,迫得改变。他暗地里吐了一口闷气,自忖这也许是天意,盯了在地上的萧珂一眼,转身走去。

  萧震东走出三五步远,蓦地一丝疑念闪上心头,霍然回转;萧瑾正好扶起萧珂,楚零早已站起,双手不停的揉着膝下,大概是摔疼了那儿。萧震东若无其事的问楚零道:“你急急忙忙跑来,可有什么事情?”

  楚零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说:“义父要不问我,真差一点忘掉,萧福送来一封信,说是刚刚有人送给您的,送信的人留下信就走了!”说着楚零自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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