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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放在哪里?”

  “这位公子。”店小二紧接着跟上一句说:“放在哪里啊?”

  “喔!”那位书生怔怔然地犹如大梦初醒,说:“放在屋里,放在屋里。”

  “带路呀!”

  绛衣姑娘有意无意地瞟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说着。

  “是,是。”

  少年书生略一趄趑,旋即三步两脚地走进了他所住的房间之内。

  绛衣姑娘立时提起石吊,步上了石阶,迈人了房间,然后轻轻地放在墙壁旁边。拍拍手抖抖衣,转身就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

  那个书生见了心中一急,这一急倒急出了灵机来,他赶忙由怀中摸出二两纹银,说:“有劳姑娘,有劳姑娘。”

  “有价钱,有报酬,何劳之有?”绛衣姑娘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银子,继续地说:“不过,我替外面的几个谢谢你了。”

  话声一落,人即走到门口,朝着外面张望的几个工人又开口了。

  “这些银子是这位公子赏赐的,你们拿去分吧!”

  店小二展着笑脸,欲迎还拒地说:“没有就算啦!何况这块石头乃是姑娘提进上的,银子也应该同于姑娘。”

  “拿去吧!不用客套,我只是替你们代代劳罢了。”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几个人眼开眉笑,欢天喜地地走了。

  绛衣姑娘支使开了房间外面所有的人,一个大转身,又回到原来的桌子边,大剌剌的坐了下来。

  少年书生抬眼望了对方一眼,感到手足无措,他嗫嚅一会,才呐呐地说:“姑娘还有事吗?”

  “我费力地替你搬进了石头,你难道连茶也个请我喝一杯?”

  坐在大厅中的麦小云,如今虽然看不见房间小的情形,但二人的对话,仍是听得十分清楚。

  “喔!失礼了!”

  少年书生笨手笨脚地从茶壶中倒出一杯茶来,然后端端正正地放在绛衣姑娘的面前。

  可是那位姑娘又是借口,她并不喝茶,接着慢条斯理反客为主地说:“你请坐呀!”

  “是,谢谢,谢谢。”

  书生显得局促,显得拘束。

  “公子要这石头作何用途?”

  “这……这……”

  这位书生姓安名龙媒,正是前厅中两个脚夫的雇主。

  因他的父亲在淮西府作管河州判,就遭黄河决境所牵连,上判赔银六干两,是以他变卖家产,由京畿风尘仆仆解银去淮西缴库。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刚刚上道不久,老家人就患病不能随行。

  安龙媒不由急得团团转,像煞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幸亏老人家有一位亲戚住在离茌平不远的二十八棵红柳庄,遂备书请那位亲戚代为护送。

  安龙媒自小娇生惯养,从来未曾出过远门,今见绛衣姑娘眈眈然地守在廊下,怎不教他胆寒,怎不教他心悸?

  鸠工搬取石头,防的就是对方,可是,她反而乘机进屋来了。

  “可是为防盗贼?”

  “对,对。”

  绛衣姑娘微微一笑,说:“贵姓?”

  安龙媒犹豫一会,他本拟虚报,但却想到姓氏乃溯自祖宗,焉能擅改,遂说:“小生姓安。”

  “从哪里来?”

  这总可以随便说了吧?安龙媒接口说:“保定。”

  绛衣姑娘的嘴角又牵动了一下,她继续地说:“要去哪里呢?”

  “要去河南。”

  “哦!那又作何生涯?”

  “做幕僚。”

  “恐怕不是吧?”绛衣姑娘秋水一寒,粉面一沉,说:“你这个人过分迂腐,枉读圣贤之书了,要知道你我萍水相逢,男女有分。

  我无端地管这闲事,自然有个缘故,如今,你和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莫非怕我把你给吃了?”

  安龙媒心中的确这么想,可是口中焉敢这么讲?顿时猛摇双手说:“喔!不,不……”

  “那我就问你。”绛衣姑娘再次地说:“听你口音,分明是京都人士,你却说保定。而这条路乃是通江南江北的大道,你偏说去河南。

  “还有,你果是读书之人,斯文一脉,诓作幕僚,或能就,但哪有带着数千两纹银去作幕僚的?更是欺人太甚!”

  这一下安龙煤崩溃了,他急,他怕,不由脸色骤变,不由心怯神颤,但是,继而一想,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个过。”

  人家既然全都知道了,自己还有什么好隐瞒的?顿时把事情根由,原原本本地给说了一遍。

  “好狠心的贼子!”绛衣姑娘听了不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她吐了一口气说:“你注意听了,不管那两个脚夫回来怎么说,干万不要单独上路,我现在必须出去一次,等我回来再作道理,小心珍重!”

  她站了起来,双手一拱,昂然地走了。

  麦小云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数,既然碰巧遇上了,就得弄出一个结果来。

  房不退了,人不走了,又踱回客房而上。

  下午,两个脚夫终于荡回到悦来客栈,双双步入安龙媒的房中。

  白瘤狼说;“公子,禇大爷已经搬了家了。”

  晴天霹雳,安龙媒一听顿时怔住了,呆住了,久久才转过了气,强打精神地说:“你说搬去了哪里?”

  白瘢狼眨了眨眼睛说:“小的也曾问了庄内的邻居,但却无人知道。”

  “那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安龙媒忧心如焚,皱着双眉踱起了步子。

  就在这个时候,悦来客店掌柜听到店小二的叙述,觉得事情有点兀突,几经斟酌,为防未然,免得客店出以受累,成了鱼地,遂走过来参与了。

  “这位公子,依老朽看来,那红衣姑娘身带兵刃,又力大无穷,她的来意似乎有点蹊跷,彼此间若无关连,不如早点上路,趋之为吉,避之为上。”

  两个脚夫在经过前厅的时候,也曾闻悉红衣姑娘提石进屋的事情,如今听客店掌柜这么一说,不正合他们的心意吗?

  有道是打蛇随棍上,白瘢狼素来奸诈,他焉肯放过这个机会,立即就接上了口。

  “对,那个女子背弓带刀的,一定不是什么好道路,公子,我们还是快走,快走为妙呀!”

  安龙媒心头正感彷徨,怔忡难安,虽然绛衣姑娘也告诉过他一些话,却拿不稳主意,现在双方一人一句,更有道理,随即作成了决定。

  “好吧!那你们就去准备车马启程吧!”

  车辚辚,马萧萧,白瘢狼他们赶着骡车倒东南大路而行。

  走出数里,骡车忽然来了一个大转弯,折向北边的一条岔道上面。

  安龙媒纵然甚少出门,但是,东南西北,地区坐落总还分得清楚,他见状顿时满心疑惑地说:“呃,你们怎么舍大路而就小道?”

  白瘢狼抬手朝前指了一指说:“公子,你看,前面不是有一座高山挡着吗?这条乃是近路,绕过山石,就可免去翻山越岭之苦了。”

  “哦!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行了一程,渐渐地,乱石荒草,崎岖颠簸,幸好是轻车,骡是健骡,虽然走得艰辛,但还不致趔趄。

  安龙煤蹙蹙眉,喘喘气,咬咬牙,抹抹汗,不住的催着牲口。

  又是一程,前面就是黑风岗。

  白瘢狼立即向傻狗使了一个眼色,说:“但狗,这里地势陡峭,你好好的招呼车子,我要照顾公子,免得不小心给摔了下去。”

  “噢,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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