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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第 十 回 地藏王庙

  第一颗星星已经在东边亮了起来,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继之,十颗、二十颗,终于是满天星斗。

  月船也慢慢划上来了,虽然它被隐去了一半,但另一半还是银光普泻,努力的、尽责的照耀着大地……

  麦小云的心情异常沉重,为追寻自己的身世,经年来夙兴夜寐,南北奔波,仍然是一无所获。

  最近,江湖中冒出了一个麦无名,他们姓氏相同,他们年岁相若,最最令他感到兴奋的是,他们二人的面貌竟然会长得十分神似,这是他寄望所托,这是他梦魂萦系,但是,但是,结果,结果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淋得他遍体打颤、混身发抖,他一厢情愿,麦无名一无兄弟又无叔伯,唉!

  麦小云转入去桑头渚的石板路,忽然,一丝灵光在他的心头烁了起来,麦无户怎会同石家庄之人在这里遭遇?只是巧合?抑或麦无名就住在这个桑头渚小渔村之中?

  麦小云不由加速了步伐,没多久,就已经停立在麦家老屋之前了。他再次感觉到奇怪:据陆续的探听所得,麦家自当年出事以后即就零落厂,那二十年无人居住的房屋怎会打扫得千干净净?莫非是有人看房屋空着可惜而借住了进去?不然,必定是麦无名住在这里无误了,果真如此,那对方该是麦家的后人了。

  “不对呀!”

  另一个思维在麦小云的脑海中飘浮了起来:麦无名曾经亲口告诉他说,家住普陀,这……他狐疑起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自己既然是为此事专程而来,好歹也得进去探它一个究竟。主意已定,他就轻轻地掠过了围墙,游日四顾,院子里花是花、草是草,整理得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他缓步走过了正中铺设的一条石径,踏上了屋槽下面的石阶,小心的、谨慎的、推开了堂屋的大门。

  不错,果然有人在,祭柜之上油灯如豆,一方崭新的长生牌位正正地安放在中间,上面写着:“麦先生万寿!”

  这会是准?村中渔民所立?麦家后人奠祀?麦小云心中陡地又是一动,对!一定就是麦无名!

  是兴奋?是失望?他自己也分不出所以然来,要有,他是为麦无名兴奋,却是自己感到了失意,麦无名还有家,麦无名还有亲人,而他自己呢?脸上黯然了,心头沉郁了……

  无意识地迈了进去,每一个房间的门都开启着,里面也是打扫得—尘不染,但是,却渺无人踪!

  麦小云倒了出来,忽然,有一些图案吸引住他的视线,藉着门外的月色,凭着祭柜的灯光,檫得光可鉴人的八仙桌上却布有几个不寻常的花纹。

  麦小云微微俯下身子,凝目注视起来。

  “地狱门!”

  “地狱门?”

  麦小云二眼不由神光暴射,他震动了,这不正是当年金泉元处所听到的话?但是,他对这地狱门三字至今仍然讳莫如深,百思而不得其解,只有快快地退了出来,隐入在夜的怀抱中。

  武林中又大大地轰动起来了,江湖上竟然会有两个麦小云同时出现,而这两个麦小云的容貌非但长得一模一样,并且他们的功力也皆是高深莫测、浩瀚似海!

  因此,人们是訾议纷纭,有人说他们是兄弟,有人说他们是同门;更有人说他们既是兄弟、也是同门,活灵活现,百真不假,反正说是说的人之事,听是听的人之事,没有人确切地知晓,当然也没有人出来提异议了。

  难怪呵,难怪有人在北国看见过麦小云,而同时的,也有人在南方曾看见过麦小云,彼此相互交谈,那一个说是对方的眼睛蒙下油,这—个则说另一个迷糊失了魂,如今双方恍然大悟了,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呵!

  无可否队的,这话一定是传话石子材的口中,或者是石家庄的庄丁遵照石子材的授意散摇出去的。因为,廖不一他不会,潘松秋他也不会,麦小云他们二人呢?当然是更不会了。

  这原是石家庄筹谋的策略,他们想恃藉武林群荚的力量来搅扰麦小云二人,来牵制麦小云二人,此起彼落,无休无止,使麦小云他们难以立锥,叫麦小云他们寝食难安,而石家庄得以渔翁得利,坐享其成!

  但是,人都有自知之明,他们毕竟不是傻瓜、不是白痴,对付—个麦小云已经是在靠运气、碰机缘,两个麦小云,嘿!玉如意不要了,武林秘藉也不要了,还是回家抱老婆、逗孩子,多吃几年饭,生命到底是重于—切!

  这里是一座庄院,一座很大、很大的庄院。

  庄院的门口两侧,各安放着一只高与人齐的大石鼓,从石鼓中间步上三级石阶,就是—扇黑漆漆的大门了。

  大门上,正正的、斜斜的,钉着好多好多棱形的铜钉,像是满天繁星,犹如海滩贝壳,点点滴滴、闪闪烁烁,耀眩着人的眼睛!

  拾起头……啊!不说了,这不是沈家庄院吗?

  这个时候,沈家庄院的门前来了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人,这个少年人迅捷的、利落的踏上了沈家庄院的石阶上,然后,抬手举起钢环“乒乒乓乓”敲打了几下。

  过没多久,黑涤大门豁然开了,一个年轻的庄丁由里面走了出来,当他一见来人,顿时雀跃三尺。

  “哦!麦少侠,你终于来了,沈家一家大小,上至庄主,下至……”这个庄丁憨然地笑了一笑说:“嘻!下的是我,我们都盼着你、念着你,尤其是二小姐!”

  他嘴巴似乎成了爆米锅,“劈劈啪啪”说了一大准而意犹未尽呢!

  姓麦的少年只是微微笑了—笑,未置一辞,那个庄丁才感觉到不大好意思了。

  “嘻!你请等等,我这就进去通报。”

  看那个庄丁的脸色,听那个庄丁的语声,这位被称为麦少侠的少年人必定就是麦无名了,因为,麦小云他并不认识,而麦无名却曾经在沈家庄盘桓过几天的时光。

  一阵风吹了进去,霎时就飘得无影无踪。

  隔不多久,纷沓混杂的脚步声从里面响了出来,大门口立时出现了四个人,他们正是沈家庄院的四位兄弟“沈氏四雄”!

  沈逸尘满面欢怡地说:“哦!麦少侠,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麦无名”谦和地层着笑意,揖恭地抱着双拳。

  “四位前辈好!”

  “好,大家好,快请、快请!”

  沈逸尘身子微微一让,左手轻轻一摆,他肃客了,延请这位心目中的“娇客”,未来时的“东床”。

  “晚辈焉敢有僭?庄主先请。”

  “哈哈!”沈逸尘爽朗地笑了二声,然后转朝他的兄弟说:“既然如此,老三、老四,你们领头先行。”

  “是,大哥。”

  沈逸川和沈逸裕同声地应了一声,欣然的双双回身向庄中走了进去。

  他们像是众星拱月般地把“麦无名”拥在中间。

  沈如婉原是沈家庄院内的百灵鸟、风响铃,但是,自这次她们姐妹俩回来了之后,沈如婉的脸上也失去了笑容,这还得了?百灵鸟哑了喉,风响钤断了簧,偌大的沈家庄院内顿时就岑寂了起来、沉闷了起来。

  沈大爷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经常的背着手,他经常的踱着步,沈家庄名列宇内二庄一帮之一,沈大爷武功技艺天下莫敌,但是,如今他竟然唉声叹气,一愁莫展,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沈二爷,他整日隐藏在后院之中,浇浇花、莳莳草,依旧像个没事人,因为这件事他实在无能为力。

  老三、老四年纪轻、火气旺,他们今日埋怨麦小云,明天数落麦无名,沈家何幸?沈家何不幸!却会连续碰上了姓麦的人!

  沈如婉的性情在转变,打从慈溪六福客栈最后一个夜晚的时候就开始转变了,虽然,围绕在她四周的人并未减少,她的父亲、她的叔叔、她的姐姐以及那个随身小婢女翠翠都在,他们都在呀!

  但是,她的心扉中却有一份孤寂的感觉、落寞的感觉,这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是他、是他,麦无名!阳光只是照耀她的眼睛、她的脸庞,而麦无名却深探地照耀着她的心田、她的灵魂!

  这要人命的影子总是在她的芳心中明灭着、在她灵魂中闪烁着,挥之不去,忘之不掉,其实,她哪里敢忘、哪里敢挥?而且还经常在晨曦中、黄昏里,对着朝阳、向着晚霞,有时醒目远眺,有时低首沉思,祝祷着、祈求着……

  奈何白云传不了她的心声,月娘寄不去她的音讯,和风也吹不散她的相思;细雨呢?当然更洗不掉她脸上的忧伤、凄苦!

  沈如婉只是默默的等、痴痴的等。等着“他”的诺言,守着“他”的誓约,苦等着心上人的来临!

  有人说爱情是女人的生命,这句话或许有些过了份,但是,它至少有一半却是确切的、真实的,情困痴心女!

  沈家庄院后间西楼的闺房里,本来只有离人一个,如今却是愁花一对;沈如娴的性情原是庄淑的、漫婉的,她的沉默、她的寡言倒也感觉不出什么,而沈如婉却是沈家的开心果,唉!如今连西楼上也是冷清一片!

  沈如婉也爱上了诗词,诗词中有优美的词句,诗词中有真切的语意和情感,它,能表达人的心意,它也能抚慰人的落寞。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身还满。燕子音汛无凭,子规啼月楼西。离愁却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她特别喜爱李后主这一篇“清平乐”,因为这是她的心境、这是她的写照!

  忽然间,又是这个丫头!翠翠“叮叮咚咚”跑了上来,她心中透着欢欣,她脸上漾着喜悦……

  “好消息,二小姐,好消息畦!”

  “丫头!有什么好消息?”

  沈如婉听了芳心不禁“怦”然而动,她满心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满怀希冀的也就是能有这么一个好消息,但是,“死鸭子嘴喙硬”,却口不对心的、有意无意的反问着。

  “麦公子……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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