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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第九回 镜室春宫

  此时就算是有万箭齐发,也无法伤得了凌三,因为除了竹杖之外,他已施出了“修罗真气”,身上的衣衫沛然鼓起,就算射来的箭透过竹杖,也将被护身真气所阻,无法伤害到他。

  可是过了一会,室内除了杖风声响之外,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也没有见到任何暗箭从壁孔射了出来。

  凌三心中狐疑,一停竹杖,凝目望去,但见在铜镜眼跟屋顶的边缘尺许处,此时竟然多出了十多盏油灯。

  那些油灯都是从一个个圆形孔中伸出来的,可见方才那“轧轧”的声响,就是推出油灯的声音。

  第一个念头闪进凌三的脑海乃是:“这些灯油里会不会掺有毒物,或者灯芯是用什么毒草制成的?”

  他赶紧闭住气息,从怀里取出—个小瓷瓶,准备先吞一颗师门的避毒丹再说。

  谁知目光闪动之间,已见到屋顶上所绘制的壁画,顿时心神大震,忘了启开瓶塞的动作。

  敢情那整面屋顶上的壁画,是一幅巨大的春宫秘戏图,上面的人物、背景、表情、动作全部不同,拢拢总总有数十人之多,全都是栩栩如生,纤毫毕露……

  所谓“春宫秘戏图”便是一般人所谓的“春画”“春宫”,乃是专门描述男女交合的动作,并且还有人兽杂交的情形……

  “春宫”起于何时,实在很难有确实的考证,根据前人的笔记,说是起源于汉代。

  有一段见之于“七修类稿”的记载说——“汉成帝画纣踞妲己而坐,为长夜之乐于屏,春画始于此也。”

  另“万历野秽篇”则有更为详尽的记载——“春画之起,当始于汉广川王,画男女交接装于屋,召诸父姐妹钦,令仰视画,及齐后废帝,于潘妃诸阖壁,图男女私亵之状。至隋炀帝为铜屏、白画与宫人嬉戏,影俱入其中。”

  也有人说“春画秘戏”应该远溯到商纣之时,纣王筑酒池肉林之际,便已着画工绘春画于壁。

  其实往上推溯,则上古时代图腾社会中的性器崇拜,就有许多关于男女交合的制作,不过这种制作,初无任何淫猥的成分。及至汉代以后,由于上之所好,春画才愈来愈兴盛,如张衡便有一首诗描述这种“宫廷艺术”——“衣解巾纷御,列图陈锦帐,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众夫所希见,天老教轩王”。

  诗中所谓的“天老”便是道家方士,可见其时道家方士便已借这种裸图,配合神话中轩辕问教于素女的一段记载,再渗杂着阴阳生患之道,进入宫廷之中,对皇室人员进行“看图行事”的指导作用与刺激作用。

  事实上,这种情形不只中国才有,印度“旃陀罗及多”王朝,更是常在深夜中遍陈裸像交合之图,而由祭师及画家进行专业化指导。

  春宫秘戏之作,到了魏晋六朝,由于当时政治黑暗,一般士大夫常有偶论时政,导致满门杀戴的危险,因而多流于颓放、沉沦酒色,不但春药于此时期发扬光大,采捕求仙就更为流行。就是春册之类,也已由巨幅件制作,进而发展至随身携带的淫夫玩具,其工巧之处,简直是匪夷所思。

  垂及隋唐,春画已经在艺术上奠定了地位,而不再纯然的被视为淫猥之作,许多名绘手,大都以能绘春画自炫,多竞相创作一些别饶新意的秘戏图,作为进身之阶,其中以周坊最有名。

  周坊,是中唐名画家,宋代大画家米芾,将之与吴道子、顾恺之、陆采薇、并列为人物的四大家,其所绘之仕女图流传后世,可惜他最有名的“贵妃出浴图”及“春宵秘戏图”如今巳不复可睹。

  至周坊之后,则有唐伯虎及仇实甫工于此技,且享有盛名,已至“画中有诗”的艺术境界,不能以猥亵的图画目之……

  总之,春宫秘戏图在人类的艺术史上,有其一定之地位,其起源则是远溯数千年,且与宗教有极为相近之关系,不仅中国如此,欧西诸国,非洲大陆亦是如此。

  不过中国则是由道家方士用阴阳生克之理,配合采补求仙之学,来发扬光大,欧西诸国则由祭师行之。

  离题太远,言归正传。

  且说凌三抬头望去,见到屋顶上整个是一幅巨大的“春宫秘戏图”,不禁为之一呆。

  那幅巨画,似乎有些跟清明上河图相似,背景中宫室,花林、草丛、闹市、渡口、亭楼、台榭各不相同,人物的身份服饰也各不相同,有的半棵,有的全裸,男女陈杂,少则二人一组,多则数十人一群,全都奋勇作“白刃”之战,表情生动之极,有的酣畅,有的蹙眉,有的痛苦,有的欢愉……

  可说是每一个不同的画面,都可以代表述说一个不同的故事,无论是花间月下,还是白画重楼都强调这种人性中的一点活活泼泼的生机……

  凌三看来是一个中年的化子,其实年龄仍很轻,虽然修罗门不禁弟子淫欲,但是练功的时间极多,督促也很严厉,弟子们很难有机会到市镇的风月场所去放荡一番。

  所以在这方面凌三虽不是个童男,经验却很少,是以目光一触及那幅巨大的秘戏图之后,立刻目瞪口呆,心旌摇曳,无法自已……

  那幅画实在绘制得太好了,凌三随着目光的缓缓移动,只觉血脉沸腾,丹田之一阳气鼓动,呼吸渐渐的急促起来。

  他心中明白不能再看下去了,但是目光紧盯着画面,难以舍弃,几乎连眨动一下,都觉得太可惜了,正如磁石吸铁一般,再也无法脱离……

  就在这时,铿锵一声轻响,那些巨大铜镜中的一面,突然移开来,现出一个门户,从里面络绎走出五个年轻的少女。

  那五个少女都身御薄纱,手持羽扇,袅袅婷婷地缓步而进。

  她们对于躺卧在地上的凌三,似乎是没有看到,一进入室内,立刻便排列开来。

  紧接在这五个少女之后的,又是七十身着花衫的女子,所不同的,便是这七个少女手里都持有乐器,如笙、箫、鼓、琵琶……

  凌三被那启动铜镜的声音所惊,目光移动了一下,当他看到那些婷婷玉立的少女,花枝招展般走了进来,他的心跳得更快,眼中赤红,射出野兽般的光芒。

  他的喉中发出一声低吼,翻了个滚,站了起来,准备扑将过去。

  他背上背的酒葫芦被他一下急翻,倏地压破,里面的酒洒他一背都是,冰凉的感觉从背上流下,使他的神智为之一醒。

  他的脚下一顿,稍一迟疑,立刻便知道自己若是扑过去,便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界。

  因为那里一共有十二个少女,以他此刻的情形看来,若是扑过去,非要到精竭气绝,他是绝不会罢休的。

  他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只觉小腹鼓动,仍然无法遏止那股想要发泄的欲望。

  他猛地—咬下唇,借着那一痛之力,强自让自己转过身去,盘膝坐下。

  那七十手持不同乐器的少女,进入室内之后,立刻坐在铜镜之前,开始吹奏起来。

  凌三盘膝面坐,合上眼睛,准备施展师门的内功,定下心来,谁知一闭上眼,方才所看壁画,便又鲜明的浮现脑海,反而更加明显,更加活跃生动。

  接着,乐声响起,丝丝入耳,奏的正是“江南春”。

  缕缕的乐音,袅袅升起,充盈在室内,时而轻柔,时而高昂,使人仿佛置身在春花烁放,绿树丛生的江南。

  三月的江南,莺飞草长,百花齐绽,温馨的春风真是熏得游人醉。一刹那之间,凌三仿佛觉得自己到了江南。

  “咦!那苏堤春晓,三潭印月,柳浪闻莺,双峰插云,不都是西湖的美景吗?”凌三诡异地忖道:“我怎么会到了西湖?”

  柔柔的丝竹乐音缭绕在他的耳边,他的眼前一花,似乎觉得自己到了西湖的一条街上,那条街的景物是如此的熟悉,完全跟“春宫秘戏图”上所绘的一模一样……

  凌三重重地摇了摇头,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望了望,但见眼前人影穿梭,羽扇飞扬,轻纱缭绕,正是那五个少女在翩翩起舞。

  他的心中一点灵智未泯,晓得自己将要陷入幻境,这外在的乐声舞影,仅是诱发心底潜藏的一缕欲念,其实在他目睹那幅巨大的壁画后,便已被欲魔攫住,难以拔身。

  他痛苦地大吼一声,双掌急推而出,想要借这一推之力,将眼前的幻景击碎。

  然而他的力道却是那样软弱,只扇动那片片穿在五个美女身上的轻纱,根本无法伤害她们丝毫。

  凌三喉中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霍地站了起来。

  他伸开双手,准备抓攫而击。

  眼前羽扇一挪,露出一张喜孜孜,红馥馥的脸孔,有如惊鸿一现,转瞬便又隐没在扇影中。

  凌三一呆,唤道:“八妹,怎么你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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