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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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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闻那箫声如怨如诉,吹得甚是凄凉。 上官琦听了一阵,忽然觉出不对,因这箫声柔弱无力,除了婉转凄凉之外,听来若断若续,发人悲恩。 睁眼望去,只见那中年妇人手握一管新做的竹萧,坐在藤床边沿,不停品吹。那半猿半人的袁孝,坐在一边,听得似甚入神。 那中年妇人见他睁开眼来忽然停下,伸手抹去脸上泪痕,道:“相公醒来了?” 上官琦道:“早已醒来多时,听得夫人箫声感人,已闭目听了多时。” 那中年妇人摇摇头,脸泛红晕,微带扭怩地一笑,道:“忘啦!已经二十年没有品过洞萧了,吹来生硬得很,相公不要见笑才好。” 上官琦道:“夫人吹得很好。” 那妇人放下手中竹萧,缓步向门口走去,口中答道:“听相公说要听箫声疗伤,勾起一时兴趣,让孝儿替我做成这支竹萧,胡乱品吹,倒是惊扰相公的好梦了。” 说完话,人已到了藤室门口,探头向外望了望,回头接道:“天色已是二更过后,想那人的箫声将起了。” 上官琦忽觉紧张起来,心中暗暗忖道:“我如不能分辨那箫声疗治伤势,只怕难再活过儿日了。”一时间凝神沉思,久久不言。 那妇人只道他在用心思索箫声音律,也不惊扰于他,举起手来,轻轻一挥,袁孝立时纵身跃出藤室。 又过了一阵工夫,果闻箫声隐隐传来,声音愈来愈大,刹那间清晰可闻。 细听箫声,非宫非商,隐隐似慈母呼唤一般。 那妇人忽然挺身而起,奔到藤门口,望着无际夜空,举手抓住一节树枝,泪水若泉,滚滚而下。 她精通音律之学,身受感染,比起上官琦来,强烈数倍。闻得那慈爱若母亲唤儿归来之声,一腔幽闷尽发,竟是难以抑制。 忽然间箫声一变,袅袅清音,似是高僧说法一般,闻之若有所悟,细听却又不解。 这等不含宫商的曲调,自成一种音律,她虽精通音律之学,听来也是不解。回头看去,只见上官琦却似听得十分入神,手脚都似随着那箫声在缓缓转动。 这数日夜中相处,她已看出上官琦伤势十分严重,除了头颈双手可以取物转动之外,全身似都已不能动弹。此刻受那箫声所诱,竟自可缓缓动了起来。 要知这箫声之中,正自解说一种运气行血之法。上官琦通晓武学,一听之下,立可了解。那中年妇人虽通音律,但她不诸武功,是以听来似解非解,细辨却又一窍不通。 她原来准备相助上官琦,替他解说箫声中各种疑难;哪知事到临头,刚好相反,那并不精通音律的上官琦,竟然听得头头是道,她自己反而听不出所以然来。 但闻那箫声愈来愈离谱,高高低低,浑无章法,上官琦却似听得津津有味,她倒愈听愈觉糊涂起来。 足足有一个更次之久,萧音倏然而住,一缕余音,袅袅散入夜空。 上官琦似是听得十分入神,那箫声停歇了半晌,他仍在缓缓挥手移足。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才停了下来,回头望着那个中年妇人笑道:“夫人精通音律,可听得懂这箫声么?” 中年妇人摇摇头,笑道:“我一点也听不懂,我看相公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了。”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我原想这箫声十分难懂,哪知是这般容易。” 那中年妇人笑道:“那箫声听来似若人言,不知说些什么?” 上官琦道:“是啦,那箫声之中青韵节奏,乃指示一种练习武功之法。夫人不通武功,自然是不懂了。” 那中年妇人脸上泛现出一股欢愉的笑意,道:“但愿相公早日疗好内伤,我那孝儿也好有离此之日。” 上官琦道:“夫人但请放心,我如伤势能好,定当带他离此。” 那中年妇人笑容突敛,满脸忧虑他说道:“唉!相公纵不嫌弃他,但他那等满身黑毛、似人非人的模样,只怕难以见容于人间凡俗的眼光,那时相公也要为他受尽拖累了。” 上官琦笑道:“此等之事,夫人不必忧虑。别说他已具人像,一旦食用五谷,或能脱去皮毛;纵然不脱皮毛,只要设法去了他脸上的薄毛,别人也就不疑其他了。在下早已想好安排他的办法,夫人只管放心就是。” 他似是觉得言未尽意,停了一停,又道:“蒙夫人相待义重,此情此恩早已铭我肺腑。带他离此之后,必将视他如手足,我如果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那中年妇人“噗”的一声,跪了下去,热泪夺眶而出,嘴角间却泛起欢慰的笑意道:“相公一言九鼎,小妇人怎敢不信?立下这等重誓,叫我如何能够担当得起。” 上官琦急得两次挺身相扶,均未能坐起,连忙说道:“夫人快快请起,这个叫晚辈如何敢当。” 那妇人听得怔了一怔,道:“什么……”忽然一笑起身,道:“荒谷绝壑之中,素无辈份长幼之份,相公以后如有用我之处,但请唤我阿莲就是了。” 上官琦道:“这个……” 那中年妇人接道:“相公快请休息,也许那箫声即将重起。” 一言甫完,突然厉啸声传入耳际。 那中年妇人脸色一变,道:“是孝儿……”疾向藤室门口奔去。 上官琦也听出那啸声的怪异,似人叫又似猿啸,怕她慌急之下,摔了下去,大声喝道:“站住。” 这声大喝,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如是平常之时,单是这声大喝,就足以把个不会武功的人震得两耳长鸣,晕倒地上,但此刻伤势甚重,全身劲道难以发出。虽尽了全力,但声威尚不足震得人双耳长鸣。 那妇人已奔到藤室门口之处,停下身来问道:“相公,有什么吩咐么?” 上官琦暗道:“她这娇弱之躯,如何能受得一摔,但母子情深,不以严重的利害劝说,决难使她平静下来。”当下故把脸色一沉,道:“夫人是读过诗书之人,作事这等盲从、冲动,实叫在下好笑。” 他自被那黑猿带人这藤室之后,说起话一直彬彬儒雅、温和有礼,此刻突扳起面孔说出话来,十分刺耳,听得那妇人呆了一呆,道:“不知我哪里开罪相公了?” 上官琦道:“夫人急奔而出,可是想去看令郎么?” 那中年妇人道:“母子之情,焉能不关心?” 上官琦道:“这就是夫人的盲从冲动了。如若令郎见你之后,必然要分散心神,授敌以可乘之机,你这关心赶去,不是爱他,而是害他了。” 那中年妇人沉思了一阵,道:“相公说的也是!” 上官琦喟然一叹,道:“退后一步来说,令郎纵然遇险,夫人也无能相助,反而不便……” 但闻那厉啸之声划空而来,倏忽之间已到了藤室之下,旋风陡起,树动屋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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