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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〇


  上官琦已完全失去了主宰自己的能力,处处依照连雪娇的吩咐。

  她缓缓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了两粒药丸,但并不立时给上官琦服用下去,托在掌心中,凝立不语,似是在考虑着一件极重大的难题。

  上官琦两道目光,痴痴地望着她掌心的药九。

  连雪娇突然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我义父就要来了,我不能给你服用解药,你再等等吧!”

  上官琦不知是否听懂了她的话,只是茫然地点头不语。

  连雪娇缓缓把手中白色药丸,重又放入了那玉瓶之中,缓步走近窗民望着窗外天际的悠悠白云,默然不语。

  她那终日如冰霜覆盖的脸上,忽然泛现出焦虑不安,显然,她心中正为了件绝大的难题困扰。

  上官琦茫然地坐在木榻上,望着那素衣女的背影出神。

  惊人的迷药,使这位天资过人的少年英雄,完全丧失了记忆和本性,对是非敌友,已毫无判断之能,成了连雪娇的一个化身,受着她的控制。

  突然间,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孩子,你在想什么心事?”

  这等亲切的言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但却毫无亲切之感,反使人有着一种阴森森的感受。

  连雪娇迅快地转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着青袍、面目森冷的人,怔怔地站在复室门口。

  他一张脸,并不难看,只是冷冰冰地毫无一点表情,看去有如棺材里拖出来的死人。

  连雪娇不自主打个寒颤,急急地奔了过去,叫道:“义父,我……”那青袍人微微一裂嘴巴,整个的脸皮,也随着他裂开的嘴巴颤动了一下,接道:“你受了很多苦,还遗失那一柄使者之剑。”

  连雪娇盈盈跪拜下去,说道:“女儿未能完满地完成父王之命,罪该万死。”

  青袍人突然由长长的袍袖中伸出一只手来,扶起了连雪娇拜倒在地上的娇躯,两道寒森森的目光,却投注在上官琦的身上,由头到脚,极仔细地打量了一阵,道:“这人是谁?”

  连雪娇道:“是女儿在闵府之时收的属下,有什么不对?”

  青袍人缓缓松开了连雪娇:“他用过易容药物?”

  连雪娇道:“父王神目如电,这人确用过易容药物。但女儿发觉之后,遍搜他全身,却找不出复容之药……”

  她微微一顿之后,又道:“女儿和此人均曾陷落穷家帮之手,想那复容药物,已为穷家帮的人取去。”

  青袍人沉吟了半晌道:“你且把被擒、脱身的经过,详细他说一遍给我听听。”

  连雪娇道:“女儿领命。”当下言不绝口地把江边交手、黑林受制以及脱险经过,极仔细他说了一遍。

  她深知那青袍人判事之能,不敢说一句谎言,字字句句,尽都是经过实情。

  青袍人听完之后,忽然微微一笑,道:“很好,很好!说得一句不错。”

  连雪娇心知险境已过,暗暗捏了一把冷汗道:“女儿大胆也不敢对父王有一句相欺之言。”

  青袍人道:“因你的失手被擒,几乎破了我的全盘计划。如能在那闵老头儿身上,追出三宝下落,倒可将功抵罪。”

  连雪娇只听得心头一寒,暗暗忖道:“我受了数年之苦,冒险犯难,伪扮那闵老头子的女儿,不知受了多少屈辱,担待了多少风险,纵然没有追出三宝下落,但这等苦劳,也该受到一番奖励。”

  只听那青袍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道:“你心中可是不服气么?”连雪娇只觉如受人重重一击,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急急说道:“女儿身受父王养育教导之恩,怎敢不服父王的裁决。”

  那青袍人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你心里明白,就好了……”

  他微微一顿,又道:“我待人素以严厉自恃,但对你们四个姊妹,已然稍嫌放纵。如果你们一个个能够自我惕励,忠心不变,我自然会对你们另眼看待。但如稍生异志,这处罚自然也要较别人为重了。”

  连雪娇道:“父王言出法随,女儿早已警惕于心,从不敢稍有逾越,以身试法……”

  她轻轻叹了口气,接道:“适才东平侯以父王恩赐的刑锁,加诸女儿之身。女儿见锁如见父,不敢稍存件逆的举动。”

  青袍人淡然一笑,道:“如你不遗失那使者之剑,东平侯纵有我相赐的金锁刑具,也不敢擅自加诸在你的身上。”

  连雪娇突然抬起头来,泪光盈盈他说道:“那使者之剑既然如此重要,女儿愿和新收属下,重入穷家帮中,不论明抢暗夺,总要设法取回此剑。”

  那青袍人微微摇头,也不答话,目光重又转投到上官琦的身上。

  只觉这少年似曾相识,似是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却又想它不起,看了一阵,反而生出了陌生感。

  上官琦心神受迷药控制,人已变得浑浑噩噩。他没有了欢笑,也没有了惊惧。

  那青袍人瞪着他,他也瞪着眼睛看那青袍人。

  连雪娇暗中留神,察看义父的神情变化,只见他双目连连眨动。

  他的脸上虽然如死一般,看不出有何奇异,但他那不断眨动的双目中,看出他心中还有着极大的波动。不由心中大感奇怪,暗暗想道:“义父一向遇事镇静,不论什么突发大事,他都能从容应付;至低限度,从不形露于色。此番情形大异往常,难道这人还和他有着关连不成?”

  忖思之间,忽听那青袍人“啊”了一声,直向上官琦走去。

  连雪娇忽觉心头一凉,不自觉地把目光投注到那青袍人的身上。

  她心中很明白,这青袍人甚可能一举手间,结果了上官琦的性命。他杀人就像踏死一个蚂蚁一般,事先毫无警兆。

  没有人能从他神情间,看出他是否已动了杀机。他那张死板的面孔,忿怒和欢乐,都是一般样子。

  上官琦神智虽已为那迷药控制,但他五官并未失去作用,两道目光,也盯注在那青袍人的身上。

  连雪娇心中开始了剧烈的冲突。她既不敢反抗青袍人的神威,但又不愿上官琦白白地送命在青袍人的手下。

  她忽然发觉了一件事,那面色枯黄、猿臂蜂腰的少年,已在她心目中,占了极重要的地位,平时并不觉得,但当面临着凶险死亡时,忽然给了她极深的痛苦。

  她只要一举手,立时可使上官琦挺身而起,和那青袍人展开一场搏斗。

  她生平之中,从未真正关切过别人,想不到关切竟然给本身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只见那青袍人缓缓举起了右手,缓缓地放在上官琦背脊之上,冷冷他说道:“你可识得我么?”

  这时,只要他一一吐掌心中含蓄的内力,立时可把上官琦震毙在掌下。

  上官琦摇摇头,茫然一笑。

  青袍人霍然回过头来,望了连雪娇一眼,问道:“他服用的迷神药物很重么?”

  连雪娇急急收敛起脸上焦虑之情,说道:“此人武功极高,驾驭不易。女儿不敢掉以轻心,是以让他服下了极重的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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