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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杜君平想不透他话中之意,是以不便插言。

  修罗王忽又道:“我那七儿你昨晚见着了?”

  杜君平知他说的是易晓君,当下点点头道:“昨晚在空屋里见着她了。”

  修罗王喟叹一声道:“这孩子任性得很,老夫真拿她没办法。”

  抬头看了看天色,话题一转复又道:“金凤几天前便约老夫去船上喝几杯,今天正可忙里偷闲去看看她。”

  杜君平见修罗王一会儿提起阮玲、王珍,一会儿提起易晓君,一会儿又提起金凤几天前约他去船上喝茶的事,真不知这位前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这个时候还要去逛秦淮,他不便明着反对,却暗中用话点醒道:“伯伯不是说要办事吗?”

  修罗王朗声笑道:“俗语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在未办事以前,咱们正该先乐一乐。”说罢脸色一整复又道:“不过席无好席,筵无好筵,咱们在金陵的所作所为,早已引起了天地盟的杀机,此后步步危机,不可不防着点。”

  杜君平知他这句话才是真正要说的话,也一声朗笑道:“不招人怨是庸才,既承天地盟瞧得起咱们,咱们更该大闹一场才是。”

  修罗王笑道:“你这孩子简直与你爹一模一样,很好,今天就看看你的。”

  修罗王与杜君平踱到秦淮河畔,已是未牌时分了,这河上的生意要到上灯时分才开始,是以显得冷冷清清,二人很快便找到了金凤的船,躬身裣衽道:“老爷子果是信人。”

  又对杜君平嫣然笑道:“杜公子你好。”

  杜君平见她一身盛装,愈益显得艳光照人,不由朗声笑道:“金姑娘人比花娇,越来越迷人了。”

  金凤横了他一眼道:“你是老实人,怎的也说起俏皮话来了。”

  杜君平笑道:“在下之言乃是由衷而发,可不是俏皮话儿呢。”

  金凤暗暗一叹,低头行入内舱,二人随即在客舱坐下,修罗王举目四顾,突然用传音道:“贤侄,你的水上功夫如何?”

  杜君平亦用传音答道:“幼时曾与乔大叔学过,似这一洼死水,尚淹不着我。”

  修罗王微微一笑,但瞬即敛去笑容,又道:“我看她们今天或将重施故技,用对付令尊的手段来对付咱们。”

  杜君平心头猛地一震,修罗王如此说,那是已然查出杜飞卿是被这船上的人毒害的,这些年来他矢志亲仇,迄今未找到仇人,今晚突闻此说,心中顿时激动起来,急道:“伯伯此话当真吗?”

  修罗王点点头道:“虽不中亦不远,只是此事鲁莽不得,须得耐心求个水落石出。”

  杜君平霍地立起身来,但听一阵环佩叮当,金凤偕同一位中年宫装妇人,款步行了出来。

  修罗王眼睛一亮,亦跟着立起,显出一付色迷迷之态,猛盯着那妇人。

  金凤抢前引见道:“家师闻知老爷子光临,特地亲自赶回接待。”

  修罗王哈哈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夫人请坐。”

  杜君平细看那宫装妇人,两眼角已带鱼尾纹,年纪想已五十开外,但因保养得宜,仍显得风姿绰约,十分动人。

  宫装妇人对着修罗王嫣然一笑道:“老爷子既看得起我师徒,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修罗王哈哈一笑道:“夫人眼力果是不差,在下原无意戴这面幕,只因这副嘴脸委实见不得人,是以才借重这副面幕藏拙。”

  宫装妇人冷冷道:“难道令徒也是一样?”

  修罗王笑道:“有其师便有其徒,他那副尊容比老夫也强不了多少。”

  谈笑之间,后舱使女已将酒菜送上。

  宫装妇人让修罗王上坐,杜君平坐在下首,她与金凤主位相陪。

  修罗王此刻已从记忆里想起了一个人,心中暗暗冷笑忖道:“原来杜飞卿是死在她的手里,今天倒得好好盘问盘问她呢。”

  杜君平也和修罗王是同一心意,他虽不知宫装妇人是什么来历,可是由她的举动之间,已可看是一位极其难惹的人物。

  在表面看来,修罗王的兴致似乎极好,酒到杯干,一连干了几大杯。

  中年妇人一面殷勤劝酒,一面用言语试探道:“老爷子这番进入中原纯是为了游历?”

  修罗王朗笑道:“秦淮河的无边风月,已足令我师徒留连忘返,哪里还有工夫顾到别的。”

  中年妇人冷笑道:“这些都是由衷之言?”

  修罗王突然道:“难道有什么不对?”

  中年妇人斜睨了他一眼,嗲声嗲气地道:“真的是如此吗,那么今天就不用走了。”

  修罗王大笑道:“固所愿也。”端起巨杯一饮而尽。

  突然—耳搭在中年妇人的香肩,色迷迷地道:“十余年前,老夫曾来过一次江南,风闻秦淮河上有位绝代佳人,花名玉壶香,不知倾倒了多少英雄豪侠,可惜那时有事,竟尔失之交臂,今天思之,犹觉遗憾。”

  杜君平忍不住插言道:“这话有些不尽情理,若说倾倒众生,不过是夸张形容之词,还可说得过去,为什么单单要指英雄豪杰。”

  修罗王笑道:“你这就不惜了,那玉壶香表面是一代妖姬,秦淮名妓,实际却是黑道中鼎鼎大名的夺命罗刹,她隐迹秦淮,乃是别有用心。”

  杜君平心里一动,偷眼朝中年妇人看去,只觉她表面仍在笑哈哈的,双目的眼神中,已然隐泛杀机。

  修罗王似乎兴致愈来愈好,一看壁上杜飞卿的遗墨道:“当时这位风流大剑客,便是秦淮河上的常客……”

  蓦地,修罗王一声大吼道:“不好,这酒里好像有人下了毒。”

  中年妇人纤手一按桌沿,人已倒退五尺,冷冷笑道:“你已吃下了老娘的化骨散,六个时辰内骨化神消。”

  杜君平大怒,举手一掌朝中年妇人劈去,一股巨大的潜力直撞了过去。

  中年妇人身子一摆,忽地挪开三尺,那股掌力直撞在板壁之上,震得木屑纷飞,哗啦乱响。

  杜君平一击不中,挪身再进,耳际却传来修罗王的传音道:“不可鲁莽,看我的举动行事。”于是硬生生地把身子撤了回来。

  此时修罗王已踉跄出座,高喝道:“不要与她争斗了,咱们快走。”纵身一跃落在甲板之上。

  杜君平应声跃出,金凤一声娇喝道:“站住,今天你们还想走吗?”

  中年妇人摇手道:“凤儿,不用追他们了,省点气力不好吗!”

  修罗王对她师徒之言充耳不闻,脚尖一点落在河面,就势腾身再起,踏着烟波,朝河岸飞去。

  杜君平亦展开飘香步法,追踪在后,晃眼之间已到了河岸,修罗王轻声道:“随我来。”领着杜君平,不往闹市,却朝杜飞卿埋骨之处奔去。

  二人到达山下,修罗王嘴一张,酒浆犹如匹练般由喉中射出。

  杜君平如法炮制,都把逼住的毒酒吐净。

  修罗王摇了摇头道:“这化骨散果是厉害,咱们若不是预先服下解毒丹,只怕难以禁受呢。”

  杜君平四下望了望道:“伯伯,你把我领来这里干什么,万一那婆娘走了,岂不是坐失良机。”

  修罗王微微一笑道:“她与令尊无怨无仇,却乔装秦淮歌妓,设下圈套,将他毒害,内中必有原因,咱们若是一掌将她震毙,怎生查得出内情?”

  杜君平恍然省悟道:“伯伯的意思是假装中毒,引出她幕后主使之人。”

  修罗王点头道:“正是如此。”突然倾耳细听道:“有人来下,咱们得装得像一点。”

  二人随即在一株大松树下,颓然坐下,靠着树干闭目不言。

  约有一盏茶时刻,只见夺命罗刹领着四个背剑女郎飞奔而来,见修罗王两人靠在树下,不由格格笑道:“任你功力如何深厚,也难逃老娘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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