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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明心现丽影 留字诉衷曲(2)


  马君武本来早就有些口渴了,因为看见李青鸾后,一阵悲喜交集,就把口渴的事给忘记了,此刻接过瓶子,一口气把大半瓶羊乳喝完。

  李青鸾看马君武喝得甚是甜畅,早又开了一瓶等着,一看马君武喝完,立时又把手中一瓶羊乳送在马君武口边。

  马君武看她大眼圆睁,浅笑盈盈,眼神里流露出无限温柔,无限的缠绵,那里还忍心拒绝她,只好又喝了几口。

  李青鸾微笑着合上瓶塞,抱起小鹿,又偎在马君武的怀里,不大工夫,竟沉沉睡去。

  马君武看着她睡得甚是香甜,脸上满是笑意,不由一阵难过。暗想道:这天真无邪的孩子,自被掳之后,恐怕就没有好好地睡过,此刻见到了我,似乎才放下了心,这一睡,不知要到几时才醒,我得让她好好地睡一觉才对。心念一动,轻轻把李青鸾移放毛毡上面,抱下她怀中小鹿,又替她盖上棉被,静静地守在卧榻一侧。

  那只小鹿绕着李青鸾身子转了一周,卧在李青鸾身右侧,偎着棉被,也合上眼睛睡去。

  马君武看那小鹿甚是乖巧,忽然心中一动,想道:这只小动物,已不知伴守李青鸾几天了,要离开这里时,李青鸾势必留恋难舍,待我去采些藤萝,替这只小鹿编制一个藤篮,好让她醒来时欢喜一声。

  他走出石洞,抬头一看,只见两面山壁伸空的松枝上垂着很多藤萝,都又粗又大,正好用来替那小鹿编制藤篮,只是垂藤距离谷底太高,要想采到,势必要先登上山壁,再爬上那伸延空中的松枝上面不可。

  马君武略一打量山势,立时揉身向山壁上攀登,马君武轻身功夫已得玄清道人真传,手足并用,很快便爬上了那百丈峭壁。

  一登峰顶,立感寒风刺面,谷底和峰上恍如两个世界一般。

  马君武看右边不远处一株巨松上垂藤最多,正待跃上那巨松,挥剑断藤,一转脸见白云飞静立在一块突出的大山石上,背他而立,一动不动,似乎正在用心看什么东西。

  马君武心中一动,向着那块山石走去,他心知白云飞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五丈内能辨出落叶声音,自己登上峰顶,她必早已发觉,故而并未叫她。

  哪知他走到白云飞身后时,白云飞仍然连头也没回一次,竟是丝毫未觉一般。

  马君武呆了一阵,才低低叫了两声白兄。

  白云飞突然回过头来,清澈如水般的大眼睛中,满含泪光,脸上神情凄惋,泪痕犹新,黯然一笑,幽幽问道:“你不在谷底石洞中陪你师妹,上到这寒风袭人的峰上做什么?”

  马君武被问得一怔,答道:“白兄既知峰上风冷,何不回到谷底去呢?”

  白云飞两道眼神中忽然射出来万般柔情,低声问道:“你……你爬上峰顶来,可是要找我的吗?”

  马君武又被问得一怔,这一怔,怔得他半天答不出话,白云飞凄苦一笑,低声吟道:“……泪向愁中尽,遥想楚云深,人远天涯近。”吟罢,跳下山石,向北走去。

  马君武紧追几步,叫道:“白兄请留步片刻好吗?”

  白云飞回头笑道:“一分依恋,增多了万干离愁,你何苦……”话到这儿,已竟是再难矜持,颗颗泪珠儿夺眶而出。

  马君武听得心头一震,道:“怎么?白兄就要走吗?”

  白云飞突然一咬牙,左手扯去头上方巾,抖落一把乌发,随风飘飞,右手扯破青衫,里面是一身玄色女装,胸绣白凤,腰束汉巾,纤巧玲珑,娇小可人,淡淡一笑,道:“我陪你师妹,在谷底山洞中住了三天,你心中多少总会有点怀疑,这样,你总应该放心了吧?”

  马君武真情激荡,热泪盈眶地答道:“马君武还不是善疑小人,白兄……”兄字叫出了口,才觉得不对,赶紧改口道:“白姑娘千万不要多疑虑。”

  白云飞泫然道:“李青鸾天真娇稚,望你能善为珍惜,今天我以真面目相示,也就是咱们缘尽之时,从此天涯遥隔,关山千重,相见无日了,你……你自己多珍重啦。”说完,回身一跃,人已到五丈开外。

  马君武只急得大声叫道:“白姑娘……白姊姊……”也不知是他这声“姊姊”力量呢,还是白云飞言未尽意,果然她又停止了步。

  马君武一连两个急纵,才到了白云飞身边,看她乱发飘拂,泪水未住,心中一阵感愧,也不禁泪若涌泉,把要说的话也给忘了。

  白云飞看马君武呆站身侧,星目中泪水一颗接一颗滴在胸前,脸上神情甚是痛苦,但却一语不发,不觉心肠一软,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轻扬玉腕,替马君武擦去泪痕。

  这当儿,白云飞好像完全变换了一个人样,傲骨娇气,都化成丝丝柔情,侧身相依,极尽娇柔,她身上一种奇异甜香,扑鼻沁心,如兰似麝,中人欲醉。

  马君武只感到那袭人香甜,熏得他心旌摇曳,迷迷糊糊地握住了白云飞两只细腻滑嫩的手,四目相对,默然无语。其时,也实在用不着说话,四只眼神交投,彼此灵犀相通,已胜千万句情话盟言了。

  白云飞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握着她娇嫩的双手,何况这人又是索绕她心上的情郎,情怀早动,哪还能矜持多久,终于她把粉脸贴入了马君武前胸,慢慢地把娇躯尽偎入怀。

  面对着娇如春花、秀逸绝伦玉人,马君武也有点难以自持,正想张开双臂,紧抱这投怀飞燕,突然脑际中闪掠过李青鸾娇声笑貌,这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登时心中一凉,神志清醒,松了白云飞娇躯,退一步,淡然一笑:“承姊姊多方援手,惠及我李青鸾师妹,盛谊隆情,马君武镂骨铭心,永世难忘。”

  说到惠及我李青鸾师妹几个字特别沉长。

  白云飞骤感如一支剑透心穿过,但见她粉脸上泛起来两颊羞红,娇躯颤抖,目蓄泪光,深注马君武,好半晌说不出话。

  马君武呆了一阵,才觉得几句话伤透了人家的心,想起白云飞的诸般好处,顿觉得惶然无地自容,反而不知说什么才对,仁立相对,彼此默然。

  白云飞慢慢地恢复了镇静,淡然一笑道:“你师妹爱你很深,你以后要好好待她。她那样天真善良,是经受不起打击的,就是她身陷危境时,仍时时以你为念。”说完,转过身子,慢慢地往前走去。

  白云飞走到两丈开外突然又转过身子,走了回来,到马君武三步外停住。

  只见马君武目光迟滞,僵直而立,一动不动,白云飞一望即知是伤痛过度,而又勉力遏制着不让发泄出来,致使真气凝聚不散,时间一长,就要凝结成内伤,这是练习内功的人最忌的。

  白云飞武功精博,一见即辨认出来,纤手扬处,连点了马君武命门、当门、肺海三穴,只听马君武长长地吁一口气,星目眨了一眨,身子微微一晃,白云飞爱怜之心再动,更是难以自持,不觉两手并出,扶住了马君武双肩,幽幽说道:“你已然情有所寄,又何苦为我如此,我要不回来给你说话,你还要不要活?”

  不管怎样聪明的人,一旦陷入了情网后,大概总都是有点糊涂,不是想得太好,就是想得太坏,白云飞深情款款的一说,马君武真个无话可答,既不好否认,也不能承认,只有长长地叹口气,垂头不答。

  白云飞几次轻启朱唇,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却始终没有说得出来,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突然,正南方群山冒起来一股浓烟,白云飞陡的起身,跃上了一株巨松,张望一阵直向谷底跃去。

  马君武看浓烟愈来愈大,心知必是曹雄所放的火,心中又是一阵愧咎,暗道:曹雄为我,不惜他心爱宝马,日夜兼程赶来祁连山中,现在我却独自躲在这幽谷中,让他一个人放火涉险……这一想,大感不安,再看白云飞已是不在,叫了两声也无人答应,只得急向谷底跳去。

  进了那石洞一看见李青鸾仍然在酣睡未醒,他本想到石洞后,叫醒李青鸾,叫她守在这里,等自己去寻找曹雄,然后再一起出山,及见李青鸾酣睡神态,又不妨惊醒她好梦,一转脸见放羊乳的大青石上,写着八个娟秀大宇:“不宜多留,尽速离此!”下面署名一个“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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