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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北京为历代帝皇建都之地,幅员广阔,城廓巍峨,深宫高阁,鳞次栉比,商贸辐辏,人烟稠密,那时正是升平盛世,到处笙歌不绝,街上游人似织,车马如龙,但因禁卫森严,如果地势不熟,有许多地方平常人都得止步回身。

  黄昏时分,自西直门外缓缓驰进三匹马,随后两名青衣小僮肩挑着两担琴剑书箱,悠游款步的直往打磨厂方向走去。

  这一带镖局客栈林立,茶楼饭庄密集,素为武林中人游乐聚会之所,时常看到手托鸟笼、掌玩铁胆的骄健人物,进出于茶楼酒馆之间。

  这三位锦衣英俊的少年,一走进打磨厂大街,因衣服仪表回异常人,不免引起许多行人极不自然地齐向他们三人看上一眼。

  一般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是身怀绝学的风雷帮帮主八臂金龙陆剑平等人,所乔装的游学士子!更料不到他们三人落足打磨厂是有所为而来的。

  陆剑平等人来到南街,进入四海春客栈,包了一座院厢住下。

  稍事盥漱过后,陆剑平即嘱两名帮友小心看守门户,自己带同草上飞余兆雄和司马凌空往街上走去。

  这时打磨厂一带更形热闹起来,街上人潮如涌,摩肩擦背,一个个膀阔腰圆的劲装壮士,买醉狂歌,豪态毕露,与酒楼饭庄里传出来的猜拳喝令之声,喧嚣闹成一片。

  三人走进华英楼饭庄,堂倌眼看贵客临门,赶忙躬身迎上二楼,这时正是上市的时候,楼上座位已经坐上八成的客人,雅座套间,更无虚席,三人只好在靠东墙边拣了一张桌子坐下。

  楼上所有酒客,大都全是劲装疾服的精壮豪士,一见三人上楼,大家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上一眼,但瞬即消逝。

  陆剑平随意点了几样名菜和一壶酒。

  他一心悬挂着小凤的生死安危,哪有兴致用酒,只是陪草上飞等二人浅尝即止,心有所思的向四座一瞥。

  蓦由雅座间隐隐传来一阵宏亮笑声道:“四哥,真有你的,这一种灵药只要送到王府,小妮子就是铁打铜铸的,也要驯如绵羊般乖乖的听受摆布,仇爷心里一乐,在府里说上一句话,四哥你这辈子就享受不尽了!我们弟兄以后也沾光不少呢!来,小弟先敬一杯!”

  接着只听一个嘿嘿的阴笑声说道:“这不算什么,其实这种药是我无意中在朋友处听到,再渗合药理研制出来的,说穿了不过值几钱银子,就是花点工夫和时间罢了,还是仇爷在府里炙手可热,说一不二,且一生最重信义,对兄弟我是没得说的,今晨还交待下来,吩咐兄弟留心打听;喔,对了,李老弟这次南行,对头有什么举动,大约有点眉目吗?”

  一个尖嗓的声音道:“若不是为了这个,兄弟还想在杭州多玩上几天呢!据说对头为了小凤这妮子,竟然全帮倾力分批北上来京,估计时日,大概这两日就可到达了。”

  “这些都在仇爷计算之中,只要他们全部一到京中,也就是风雷帮瓦解之时……”

  陆剑平耳目特聪,此时楼上虽是喧哗一片,但他听来仍甚清晰。

  他一听到对方提到了本帮,再综合所谓小凤,显明说话的是对方的爪牙,再连接前面所说的话,心中不由一凛,怔怔的呆住了。

  草上飞余兆雄心思精细,为人极其机警,见状心知有异,忙轻声问道:“帮主,见到了什么吗?”

  陆剑平一使眼色道:“这里人多不便,我们到外面谈去。”说着站起身来。

  二人相率下楼而去。

  不多时,只陆剑平一人回身归座,与司马凌空微一耳语,仍然低头浅酌,凝神倾听雅座间传出来的谈话声。

  这时雅座间好像更形热闹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向那位四哥恭维献媚,而那位四哥更不断地发出嘿嘿的笑声,听情形得意之极。

  只听他嘿嘿连声笑道:“各位老弟台,像我们这种终日在刀尖子上找生活的人,实在需要及时行乐,我赤练蛇白如海不过痴长几岁,生平没有什么可言,只有对于女人,自信还有一手,不管怎样刚烈的妇女,嘿嘿,只要一伸手,必定贴服得五体投地,小凤那妮子就是再强,也经不起五滴就有她好受的!嘿嘿!”

  “白四哥,你那灵药叫什么药名?”

  “喔!就叫做‘藏春酒’,一饮下去,就有无边的春色!”

  陆剑平一听到要用这种毫无人道的手段来加害小凤,不由浑身一颤,暗忖道:“贼子这手段确比什么都来得恶毒,现在连小凤被禁的地方都还没有摸清楚,怎么能下手救出来?事迫眉睫,看来只有在此人身上先行下手,就是泄露身分,也是在所不惜!”

  他怒愤填膺,双眉紧缩,气得胸口一起一伏,就差点没有冲进雅座间去——

  蓦然,又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那么,四哥你那药还有几天才可制好?”

  “大约再两天工夫,药性就可见效了!”

  陆剑平听到还有两天的工夫,足够侦察安排,一颗提到胸口的心才算安定了下来。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自雅座间传出!一个形骸猥亵的中年瘦长汉子当先走去,眯着一双鼠眼,一步三摇走向楼口,状极自得。

  后面跟随着五个高矮肥瘦不一的劲装汉子,个个怒目横眉,大有不可一世之概。

  他们走到楼梯口边,后面一位高大壮汉,突朝前头中年瘦长汉子说道:“四哥,这时上哪里去,小弟尚有一点小事待理,不能奉陪,有事我们明早双福茶楼会面如何?”

  “李老弟也真是心急得很,才回来就舍不得一个晚上离开她,好,我们明天双福茶楼见!”

  说罢就向楼下走去。

  陆剑平趁着他们正在说话之间,看准他们所谓的“四哥”背后,抖手微微一弹,一团黑色烟灰早已应手而出,沾在前面瘦长中年汉子长衫背后,一面高呼结帐。

  这时草上飞余兆雄早已等候在店门口多时了,一闻陆剑平呼声,心中就已理会,凝神一志的两眼瞪向楼梯口,六个人一下来,就知是要找的目标,再看瘦长汉子长衫背后的黑团,心里不由微微一笑,忙转过身躯,直待他们走出去三丈远,才款步向前紧紧缀在身后。

  等到陆剑平与司马凌空走出店口,余兆雄已经走离十丈左右。

  二人惟恐余兆雄孤身犯险,若被对方识破行装,那就一着之差,满盘皆输,故亦远远的跟在后面,遥为保护。

  转过大街,赤练蛇白如海与背后五人,举手揖别,身子往斜里小巷一窜,消失在暗影中。

  草上飞余兆雄哪敢怠慢,急轻身提气,朝陆剑平二人一招手、跟纵闪入巷中,好在他轻功有超人的造诣,赶起来还不觉得怎样吃力。

  一霎眼工夫,前面黑影已可清晰看到,但脚下一直在加劲狂奔。

  赤练蛇白如海对此间地势极为熟悉,走的全是暗衕僻巷,身形飘忽,躲躲藏藏,有好几次草上飞余兆雄差点儿被他溜脱了。

  他来到一间低矮平房门前,突然停住脚步,举手朝门上连叩三下,由里面傅出一个妇女的声音应道:“来啦,是四爷吧!怎么到这时才回来?”说着把门一开,白如海闪身进去。

  余兆雄迅速的在门边用白粉做下暗记,翻身跃上屋顶,顺着灯光跟上。

  走过一个天井,突然自左边厢房里传出妇女的笑声道:“我不来啦,搔得人家好痒。怎么,你又喝酒了!”

  “好宝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过两天,我就要发一笔大财了,到那时候拿一点给矮老三,叫他另外娶个媳妇,那么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嘿嘿!”

  “这话你不是说了好几遍吗?到后来都没有下文,人家才不会相信你呢?”

  “嘿嘿,这回绝不骗你,事实俱在,而且东西还在你这儿呢!”

  “是什么东西值得你发一笔大财?”

  “就是那两瓶酒,嘉亲王府的仇总爷要用的,只要一用上,不但可发一笔财,而且说不定可以在王府里当上一个好差呢!这样一来,你不就是现成的夫人了吗?嘿,那两瓶酒呢?”

  “还不是放在对面的房间里搁着,看你酒味这样浓,真使人家闻得恶心极了,让人家去弄一碗醒酒汤吧!”说罢转身退出房外。

  草上飞余兆雄哪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一飘身落在院中,迅疾的闪入右边房间里面,藉着微弱的灯光,依稀看到木橱上有两个白色磁瓶,上面贴着两张红纸条,一张写着“藏春酒”,另一张写着“解酒”。

  他把写着“藏春酒”那一瓶取到手中,拉开塞子,将药酒泼在墙角。另在桌面茶壶里倒入一瓶茶水,安好塞子,仍然放在原处,赶即退出房外,翻身跃出,这时陆剑平与司马凌空二人已经来到屋前。

  草上飞忙将经过一说,陆剑平暗呼一声侥幸,三人相率返回四海春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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