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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那是一片黄土地,由于天寒久旱,很久没下雨,地面都已龟裂了。

  由此前瞻,除了极远处看得见一片山丘的影子,再就是耸立在荒地上的野芦,芦花翻白,随着风势四下狂飞着,景色至为肃然。

  站立在这里前瞻后顾,远近无边。

  不要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只兔子,一只低掠的鹰隼,也逃不过眼去。

  所以柳青蝉认定他是逃不脱的。

  彤云四合,天色益加显得黝暗。

  她内心真有无限的感伤,却又有无比的悲愤。

  她从来也不曾像今天的这样冲动过,从来也不曾像这般渴望着想要杀人。

  在狂袭着的风势里,她的脸有如泥塑木雕!嘴唇也不似原有的红润,看上去略带灰白,那是一种失血的现象。

  在她长久地伫立四顾之后,果然为她发现到了一些端倪,她一直注意远处,却忽略了脚下的明显痕迹。

  鲜红的血滴在干裂的泥土地上,虽然已被吸了个干净,地面上兀自可见略显黑色的暗红标记。

  就在她眼前,她发现到一摊血渍。

  站在第一摊血渍上,注视了很久,才发现到第二摊血渍。

  两者之间,距离足足有七八丈远近。

  站在第二摊血渍上再打量第三摊血渍,足足也有七八丈远近的距离。

  现在柳青婵已经可以断定,过之江确实路过此地,多半藏身附近。

  只是由每一摊血渍的距离远近的过程来推断,可以想知这个过之江身上的功力兀自了得,只凭着他每一纵身都有七八丈的距离这一点上,就可以断定。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剑,展开身法,循着地面上的血渍,一路追踪下去。

  如此,足足追下去有小半个时辰。

  天色愈加的暗了。

  她不得不更仔细地辨识着地上的血渍!她发觉到地上的血渍愈来愈少,有时候甚至于只发现一两滴。

  这种现象有两种启示。

  第一:过之江已失血过多,几至无血地步。

  第二:过之江已经设法止住了流血。

  据柳青婵的推想,属于第二种的可能性较大,假使果然第二点的猜测正确的话,那么过之江必然保持有相当战斗能力。

  柳青婵略微镇定了一下,把这番得失,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继续向前行进。

  眼前是片高出的山丘坡地,大概高出地面有丈许来高,这倒是先前她所未注意到的。

  她足下方踏上坡地,耳中已听到了一阵清晰流水声音,这倒是一件奇事,早先她的确还不知道这里还有一道溪水。

  山丘上散立着许多土堆,杂生着许多苇草。

  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第一个土堆后面,向着对面打量过去。

  横在她面前的是一道如带的流水。

  水宽两丈,迤逦前后,也不知源头究竟在哪里,流向哪里去更不知道。

  当然,这些根本不是柳青婵所想要知道的。

  她注意的是对岸的那一片矮小的蒺藜树——那些矮小的灌木树丛,黑漆漆一大片,生在地上,盘踞着足足在十数亩的一块地方。

  柳青婵心里顿时为之一寒。

  如果过之江藏身在那片蒺藜地里,那可就讨厌了。

  天几乎要黑了。

  一旦天黑了,在那片蒺藜地里,要找到一个隐藏的人,那可就太难了。

  “姑娘,幸会了。”

  声音飘自右侧方。

  柳青婵偏过头来,不禁微微一怔,可是待她看清了那个人之后,由不住心里一喜。

  “是你,弓师兄?”

  那人正是弓富魁。

  他像是早已来到这里了,一副比柳青婵更要镇定沉得住气的样子。

  背倚着一座土堆,他面向着对岸的那片蒺藜树丛,脸上显现出一副很自然的样子。

  “弓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了!”他指了一下身边说道:“姑娘请坐下来,免得被那厮看见了。”

  柳青婵点点头忙把身子蹲下来。

  “师兄,你也是追踪姓过的来的?”

  弓富魁点了一下头。

  他那双锐利的眸子,似乎早已认定了一个地方,自始至终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地方。

  “你已经发现他了?”

  弓富魁偏过脸来看了她一眼,然后赶快又转过脸来,仍然盯视向那个方向。

  “不错。”

  “他在哪里?”

  “在那里。”

  他只扬了一下下巴,柳青婵顺着他的眼光直瞧下去,发现到的仍然只是一片蒺藜树。

  “自上向下数,第十九棵树,姓过的就藏在那里。”

  柳青婵当下忙依言由上而下,数到第十九棵。

  她微微吃了一惊,因为根本就看不见那棵树的树影,只看见飘浮在树上大如桌面的一片白色雾气。

  “那是一片云!”

  “岂能有飘在地上的云?”

  “那……不是云?”

  “不是的!”弓富魁冷笑一声道:“这是那厮故布的疑阵,他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

  柳青婵十分惊愕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弓富魁冷冷地道:“这厮内功因参习了冬眠秘功,已能喷云吐雾,他方才为朱师兄与白鹤前辈连番剑伤,元气大亏,此刻多半借喷雾气掩身,正在运功调息。”

  柳青蝉一惊道:“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涉水过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弓富魁笑道:“姑娘说得好轻松!”

  说时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道:“姑娘如果认为他身负重伤,功力不能施展那可就错了。”

  “师兄有什么见识?”

  弓富魁道:“这几天我与他朝夕相处,已得知他早已功参造化,如果假以时日,几乎可以达到不死之身。姑娘如果以为他身负重伤,就可任人宰割,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以目前而论,你我二人如果轻易渡水,只怕未登彼岸,就已经尸横溪流之内了。”

  柳青婵不禁一呆,脸上现出了不服之色。

  弓富魁叹息了一声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姑娘万请毋疑,果如姑娘所想的这么简单,愚兄又何必枯守在这里,何不早下手为妙?”

  柳青婢冷笑道:“那么,就这么算了么?”

  “那倒不至于!”

  “弓师兄,莫非还有什么妙计?”

  “我岂能有什么妙计?”弓富魁冷笑了一声,仰首看着柳青婵道:“姑娘莫非忘了一个人?”

  “忘了什么人?”

  “那个姓童的奇人。”

  “童……”她脑子里立刻想到了刚才出自过之江嘴里的那个人,脱口道:“童如冰?”

  “不错。”

  声音不是发自弓富魁的嘴里,却发自柳青婵身后。

  柳、弓二人不禁吃了一惊,倏地回过头来。

  沉沉暮色里,站立着一个修长身材,年近四旬的紫衣文士模样的人。

  弓富魁吃了一惊,忙站起来道:“前辈……”

  紫衣人已含笑走近,目光一掠柳青婵,后者忙站起来,正要行礼。

  紫衣人点头道:“姑娘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说时,紫衣人自身首先倚向一堆上丘后,那堆土丘高矮正当,正好掩饰着他站立的身子。

  柳青婵不胜惊讶地看向弓富魁道:“弓师兄,这位前辈就是……”

  弓富魁正要答话。

  紫衣人已莞尔笑道:“我姓童,就是姑娘刚才提的童如冰。”

  柳青婵既惊又喜地低声叫道:“童老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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