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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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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含笑着走向燕青,那爽朗的面容,嫣然的倩姿,使燕青猜测不透,为什么一刹那她会和方才迥异两人? 她用手摸了摸燕青的额角,微笑道:“好多了!大概再有几天就可下地了……”燕青痴痴点了点头,遂见蝶仙婀娜的娇躯离室而去。 现在反倒觉得心地坦然了,当希望立即将成为事实的美景,都成为幻想之时,人们常常有着意想不到的转变。 蝶仙就在如此的心情之下,反倒一切都坦然了。 她变得不再去抱怨任何人,即使连雷鸣子如此一个丧失了自己一生幸福的人,如今他似乎也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深深的去恨着他了,她只是痛恨自己的命运,使她欲哭无泪,欲呼无声。 烈日的余威方一消失,暮昏却带给了人们安适之感。这已是燕青疗伤的第六天了,他已能行动自如了。 只是蝶仙仍劝他在床上躺着,每天蝶仙亲自送饭给他吃,有时二人欢谈着一些趣事,其乐融融。这六天以来,蝶仙绝口不谈那件事情,燕青心中虽怀疑,只是他也不便问,他反倒后悔,不该问蝶仙那件事,他知道自己深深的爱上了这个少女。 “爱”能够弥补一切,残缺将为圆满,悲伤将为幸福,使一切不美好的,都将化为理想,只要有真正的爱存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燕青反倒想不再去追解雷鸣子以及那孩子和蝶仙之问的关系了。 他在门外痴痴地怅望了一下满天的红霞,踏着悠闲的步子,出了石室,觉得此时精神充沛,体力已差不多复原了,不由展开脚步,倏起倏落的在附近山峰之上奔驰了一阵,发现已能腾跃自如,心中不由高兴万分。暗忖如此情形,分明已完全康愈了,想着不由转过身形,一路往回路上疾驰而回,他想如让蝶仙知道了,一定不知如何代自己高兴呢? 谁知当他扑回了石室之后,依然是空空如也!按平日,蝶仙此时总是守在他床前,简直连床都不许他下,往往要等着自己入睡后才离开,今天怎么一直没见过她呢? 燕青不由心中甚感奇怪,忽然他发现室中情形有些变了,首先他发现墙上那把蝶仙的佩剑不见了,床头的箱笼半开着。燕青不由大吃了一惊,他已意料到事情的不妙,一时五内如焚,环首四视,果见正面白石兀上,有一封厚厚素笺被石尺压着。 上面正楷写着: “燕青哥留阅” 一行五个秀笔正楷,娟秀无比,并无下款,正是未顾视心先酸,那一道多情泪,不自主的由少年的俊目中,流出来了,一点一滴都滴在信面之上,湿润成花般的泪痕。 他含着战瑟的心,用冰冷冷的双手慢慢的启开了信封,由内中轻飘飘的飞出了一截白绸水袖。 燕青弯腰拾起了这截绸袖,认出正是蝶仙平日穿在身上的那件翠衫之绸袖,心中由不得打了个冷战。 他先顾不得细看这截绸袖,慌忙把这封素笺展开,用浸满了泪的双目往上看去,于是一篇真情荡漾的挺秀草书,展在了眼前。 原句是:“燕青:用信笺代替了我最后的一瞥,就那么默默无息的离开了你,‘人’……总是要分别的……”。 燕青咽了一下唾液,含着辛酸的泪,继续再往下念去,“燕青!我是人世上一个可怜的人,但我并不希望因此而获得你的同情……未来的岁月中,我不知道要走多少路,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但是我将去追寻一个远离开‘人’的地方,在那里隐居一生。燕哥哥,在即将远离你之前的一霎那,我不知要向你说些什么,我只会流泪,到底我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可怜薄命的女人。 你不是始终怀疑我和雷鸣子之间的关系么?燕哥哥,我和你一样的深恨着那丑陋的老人,因为他毁灭了我一生的幸福,夺去了我的贞操……燕青!我已不是一个纯洁的少女了……面对着诚坦大方俊逸的你,我只有自惭,我配不上你……” 燕青擦了一下流出的泪,抽搐着继续往下读去,几乎是一字一泪。 “我只求你一事,孩子虽是孽种,但却是我的骨肉,我不愿他长大了知道这件事,因此我令他姓裘。只求将来孩子大了你能视其为子,不要把这一段往事告诉他,使他母亲无脸见人,专此托咐,尚乞肯首。 水袖一截,残诗半首,留赠多情,倘与君缘未尽,他年相见,请出视之。妹自留一袖,分袖为缘,合句为诗,此未来耳, 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妹对君思念不变,真情不减。敬书数行,聊表心意,尚乞善自珍重!谨候侠安。 妹裘蝶仙于黎明之前” 余燕青惊叫了一声:“蝶妹!”当他蹒跚的脚步,飞扑到了门前之时,只见夕阳正拉长着黄昏的影子,暮鸦鼓翅由前窜飞而过。 暮色之中,哪还有蝶仙的影子? 他想到这封信既是黎明写的,此时蝶仙怕早就走远了…… 怪不得今天一直没见她呢!…… 燕青仿佛做了一个梦,他感到欲哭无泪,他知道蝶仙此时早已带着那婴儿走了…… “她们上哪去了呢?……” 展望着这充满了现实、冷酷、势利的人群,这可怜的姑娘何以为生? 那一截白绸水袖,还紧紧握在他的掌中,他痴痴地把它重新展开,无意间果然发现,有两句不全的残诗,上面写着: “漠漠晓云雾, 隐隐一帆开…… …… 只书写了两句,下面应似还有两句,但却未书写而出,想是那两句一定是书写在那另一截绸袖之上。 余燕青痴痴地望着两句诗句,一时也想不透内含何意,只是用心的在猜测着,不知在暮色之下,站立了多久。 那双星星也似的眸子,泛漾着懊丧失意的光,不知不觉中,他觉得脸上凉凉的,他长吁了一口气,正想转回,却听得一声叹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声音苍老,但颇为宏亮,燕青不由猝然大吃了一惊,猛然向后退了一步,却见眼前闪出了一个头戴着大斗笠的老人。 这老人身高不过三尺,一身玄色肥大长衫,被风吹得前飘后仰,踱着慢步,直往燕青身前走来。 余燕青心想这是谁?却见这人把脸向上一仰,燕青不由大吃一惊,二话不说,向前一窜步,抡掌照着这人就打。 原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雷鸣子闻继天,面上带着一层惘然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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