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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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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公公脚下极快,三五个打转,已绕向回廊中央。简昆仑急跟而上,立定脚步再看,显然光景又是一番模样,却只见各处楼阁,网户朱刻,一如盘中棋子,除了一道状如龙蛇的长廊贯穿其间,更多纵横小道,密如蛛网,看过去极是错综复杂,宛若置身迷宫幻境,其间如若设有什么阵势,料非等闲。有心强记,留供静中思索,也是万难。 把此一番形势看在眼中,简昆仑不禁暗自惊心,对方那个爱花的主人,虽然未曾得见,只看其居家气势、布局,显然已可知是个绝顶高明人物,自己眼下落在了他的手中,看来正如这个雷公公所说,怕是凶多吉少,却得打起精神,好自应付才是。 雷公公望着他嘿嘿笑道:“小朋友,你的身手不错,怪不得就连时堂主,也对你破格地优待,正因为如此,老夫才不敢对你怠慢,特地为你找了个清静处……你却要留意了!” 说时身子向下一矮,霍地向侧面跨出了四步,变了个骑马单档的架式。 简昆仑心里一动,却见雷公公这一霎身势侧转,左五右六,前七后八,一连变化了许多步法,最后身势站定,已立身三数丈之外。 这番形象,落在简昆仑眼里,并不吃惊。 对方雷公公宛似邯郸学步的身法,无非旨在混淆他的视觉,致使原本就已经错综的阵势,更形复杂而已。 简昆仑微微一笑,身法一连闪了两闪,循定一个正确方位,切身而进,其势几与对方一般快速。 雷公公身子方自站定,简昆仑却已来到面前,前者颇似吃惊,才知道简昆仑这个后生小辈果然非比等闲,顿时大大改了初衷,也就不便再故弄玄虚。 当下,雷公公随即展开身法,按照反太极六十四式步法,一路行来,移身来到这一条笔直甬道,站定脚步再看,简昆仑依然亦步亦趋,并不曾有丝毫落后。 “好!”雷公公高赞了一声,越加奇异地向对方少年打量了几眼。随即伸手向当前指道,“就是这里了。” 简昆仑抬头看时,只见当前两甬道尽头,耸峙着一个半月形的红色大理石落地罩门,两行翠柏沿道而植,情景极为清幽。 至此,再无玄虚。 雷公公一路前导,来到大理石红色洞门当前,即见门前左右各自踞蹲着一个状似麒麟的石兽,落地罩门上方悬着残月形的一块翠匾,雕刻着半月轩三个朱红正楷。扉内黄兰,映着骄阳,渲染出一片刺眼的金黄。蝶儿翩跹,好一番闲情逸致。 简昆仑既知此身已在对方阵势之中,反倒不再惊愕,雷公公前导着他,一径踏入半月洞门。 院子不大,却全叫花占满。 小小几间房舍,雕红抹翠,衬以画栏飞檐,更见景致不凡,一方太湖石,形样瘦削地侧立在茅亭右侧,正有一只狸猫高踞其上,乍见人来,喵了一声,蹿身直起,一径电闪而逝。 二人不防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吓了一跳。更不曾防到,那方小小茅亭旁,还有个闲人。 秋风无力,骄阳正暖。 这人正斜身倚着亭栏在晒太阳,脸上遮着块白布,一身月白直裰,看来虽旧了,但洗得甚是洁净,上面连个褶子都没有。 便是那声猝然响起的喵呜猫叫声音,惊动了他,这才缓缓直起腰来。 不经意,脸上那一块盖着的白布便自脱落下来,现出了此人那一张白皙沉郁,满生胡须的瘦脸。 雷公公怔一怔,才似忽然记起:“二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来了……”那人说。一面咧嘴而笑,露出白森森一嘴牙齿。 一面说,随即晃着身子,步下茅亭。 阳光太刺眼了,他不得不把眼睛半眯着,忽然发觉到面前的简昆仑,吃了一惊:“咦,你是?” 雷公公已迫不及待地推着他的身子,引向一边道:“走,走吧……这里不是停留的地方。” “唔……唔……” 似笑不笑,挤弄着那张瘦削的脸,却不忘一径地向简昆仑身上打量不已,却是看不了几眼,已为雷公公半推半请地送了出去。一墙之隔,另有别院,扇面儿似的开着一扇门扉,那人便是打这扇门离开的。 别看他懵懵懂懂一副糊涂样子,脚下可不含糊。一经遁入那扇门扉之内,脚下游蜂戏蕊,一连几个起落,已消逝不见。 雷公公打量着他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随即把门关上,才回身走过来。 简昆仑看着奇怪,却也不出声发问。旁人家事,管他何来? 雷公公带他来到屋里相继入座。 一色的红木家具,却铺陈着厚薄适度的丝绵垫子,另有一方矮矮坐几,可供静坐,这样简昆仑就很满意了。 雷公公告诉了一些这里的规矩,以及他所应该注意事项: 一、飘香楼乃是主人柳蝶衣下榻所在,设有柳蝶衣亲手所部署的阵势,如非经过专人接待,严禁私自行动,否则恐有不便。 二、告诫他如今乃是待罪之囚,一切均须自爱,如何发落,将取决于主人随时的决定。 三、半月轩是他今后住处,轩内只有他一人独居,一切日用饮食,自有专人打点,平日活动范围,亦当以前后院落为限。 归纳总结,那意思便是,如今他已遭到了软禁,一切的一切,虽未明文禁止,却须自己斟酌自爱。 简昆仑只是一声不吭地听着。 雷公公说了这些话,便起身离开。 简昆仑忍不住道:“等一等……” 雷老头儿回过身子道:“什么事?” “烦劳你代为通禀!”简昆仑说,“我想快一点与这里主人见面。” 雷公公嘿嘿笑了两声,摇摇头说:“那可就难说了,这件事怕是由不了你……不巧得很,主座这两天玉体违和,心情不佳……” 说到这里,忽然住口不言,想是忽然觉察到了自己说错了话,脸上神态颇似尴尬。 干咳了一声,他才转为笑脸:“不用着急,该见你的时候一定会见,不该见的时候,急也没用,现在可不是时候……你知道为什么吧?” “为什么?”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主座的心情不佳,除非你真的想死,要不然还是现在不要见面的好。” 说完转身而去。 简昆仑起身而前,隔着敞开的一排轩窗,目睹着雷公公离开的背影,循着那条垂直的甬道,一径而前,看看已到尽头,才自绕向一旁,身子一连闪了几闪,便纵向另一道甬道,走上一阵,又转了方向,如此数度移身,便自消逝不见。 这般身法,自非寻常。却也没有逃开简昆仑锐利的目光观察,甚至于他留意到,对方脚下的步法,竟然兼及太乙、武当、崆峒三家之长,妙在将此迥然不同的三家身步,融于一炉,进而创造出一种截然不同于以上三家的独特身法。 这便是它的高明所在了。 简昆仑已知道这身步,创始于此间主人柳蝶衣的灵思构想,乃对他下意识里潜生出无比钦佩。 但是,却不能抹杀种植在他内心对其人潜在的仇恨,姑不论他与父亲当年的种种经过,即以假手时美娇,对玉手书生崔平一家所施之的狠恶手法,已是人神共愤,轻言化解,谈何容易! 这一天,便在他静静思维中度了过去。 傍晚时分,才来了个送饭的人。这人五十开外年岁,短小精悍,身上穿着一袭蝴蝶状的肥大号衣,前后心部位,皆绣有一朵盛开的玫瑰,显然是处于此间某一阶层的标志号衣。 这个人自称老王,陕西人,说话一口一个“鹅”字,看来读书不多,武功却很有些根底。 简昆仑吃饭,他就在外面亭子里候着,有石凳子不坐,偏爱蹲着。一副陕西乡巴佬的模样,头上缠着布,嘴里叼着杆旱烟袋,吸上几口唱上几句,唱的是一般人很难听懂的秦腔,却是有板有眼,看样子人很直爽,是属于乐天一型的人。 一天的安静下来,简昆仑真有点闷得慌了,眼前这个老王虽似识字不多的一个粗人,却很可能是眼前自已暂时所能接触唯一的人,且在他身上留些仔细。 饭吃完了,借着老王收拾碗筷的当儿,双方似可说上几句话了。 “吃过饭了?” “吃过了!” “这盘红烧鸡很好吃,是你做的?” “鹅不会做菜!”老王咧着嘴笑,露出了被烟熏得发黑了的牙齿,“是曹师傅做的,鹅不吃鸡,只吃羊肉泡!” “羊肉泡?” “泡馍!锅盔!”老王怕他不懂,两只手还特地比了一下。 “大饼!这东西,可好吃了,鹅们陕西人只爱吃这个,别的啥都不好吃!” 简昆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老王一面把碗筷收拾在篮子里:“明天鹅给你弄一碗尝尝你就知道了,再弄壶酒,嘿,美得很呢!” 浓重的陕西腔调,简昆仑还真有点听不习惯。 老王这时已提起篮子,待要迈步离开的当儿,却又回过身来,把一双黄眼睛珠子,直直地盯着他:“还忘了问,你先生贵姓?” “简!” “简先生,你是来给我们当家的看病来的?是不是?” “看病?” “鹅们当家的病了,你不知道?” 老王的一双眼睛珠子睁得极大:“你……难道不是请你来看病的?” “你是说……谁病了?” “咦,鹅们当家的病了,你还不知道?” 简昆仑心里一动,忽然明白过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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