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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灯光火炬,簇拥聚散,声势极见凌厉,却是忙而不乱,显然是一支经过特别训练,惯于徒手交战的部队。妙在负责指挥发号的十几个官长,俱都藏身暗处,并不亲自现身交手,只是透过灯光旗号,发下命令,即能如臂施腕,将此一个十面攻杀阵式,运展自如。简昆仑与锦衣老人,虽说身手矫健,伤人无数,只是敌人大多,前仆后继,源源不绝,一时想要脱身重围,大非易事。

  人群里再一次爆发出叫嚣之声。显然是又有人自空中坠落。

  不用说,也可以猜知,当是姓宫的白面胖子和那个叫方天星的魁梧汉子,双双加入战局。

  他二人身子方自空中飘落,立刻陷身于似海的人潮之间。四人身手,各有千秋。拿来对付眼前这些官兵,简直是大材小用,胜之不武。只是,敌人却也不是傻瓜。

  灯号、旗令之下,更有源源强兵为继,分由四面八方补继而来。

  这场仗看来方兴未艾,还有得打呢!

  简昆仑连续施展习自二先生的空门八式,越见得心应手,来犯众人,照例是一经近身,便自跌倒,或飞弹而出,时间越长,越为他悟出了许多妙谛,许多把式之神奇变化,由于自己的活学活用,更见微妙,即使是间插些自己本来身手,更见莫测高深。

  想不到这场徒手搏斗,竟然给了他一个实习活用的机会,真正始料未及大快人心。他这里不慌不忙,从容施展,心中未始没有想到,此乃敌人的诡计。

  便在这时,耳边传过来一丝声响,乍听之下,宛若蚊讷。

  “小伙子,好身手,有本事你就摔吧,反正有的是人,今天让你摔个够,好不好?”

  声音极是耳熟,纵使在他出手转动之间,亦能徐徐传送耳鼓,即以传音入秘功力而论,亦属个中翘楚,一等一的高手无疑。

  简昆仑立刻听出来,传音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把自己害得好惨的七老太爷——九翅金鹰贝锡。

  他原来也在场。

  一个宝二爷已是可观,再加上这个老狐狸,沆瀣一气,联手调度之下,难怪有如此排场气势。

  当下一面动手应敌,一面运目四下逡巡,却不能判定这个狡猾的老人藏在哪里?

  七老太爷显然对于眼前战局,观察入微。简昆仑的每一举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随即传声冷冷笑道:“你这一套身手,确实高明已极,只可惜杀鸡用了牛刀,哼哼,我一直以为你是独来独往,却是没有想到,原来你与他们三个可恶的东西,竟是一路的,今天晚上正好一并把你们都打发了,却也干脆。”

  话声出口,即听得锣声三响。

  原来大举而进的场面,忽然收住了阵式。锣声再响,现场官兵,蓦地向后急撤退开。

  这番动作,显然大异寻常,便是不明事故的人,也应知道有所突变了。

  便在锣声初响的一霎,简昆仑已自觉有异,似乎在四周黑暗的树丛里,有着火光的晃动——却不是灯光火把,而是点点的星星之火。

  这番发现,由不住使得他为之大吃一惊,值此同时,其它三人也都有了警觉。

  随即在姓秦的锦衣老人一声吆喝之下:“那话儿来了,散伙!”

  像是早已约好的暗语一般,随着他的一声吆喝之下,众人已腾身跃起。

  三个人,三个方向,有如冲天燕子,一起而分,电闪星驰地已掩身黑暗之中。

  简昆仑早在火光甫现的一霎,意识到是什么玩意儿了。一惊之下,身形猝转,闪身于眼前一棵巨松之后。

  若非是这个动作够快、够疾,要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随着他身形的一式猝转,火光乍闪,轰然一声大响,铁砂子儿刷拉拉豆子似的直喷过来,紧接着震天价响的连珠串响,天摇地动,耳鼓雷鸣。铁砂子儿漫天横飞,激荡起一天的枝叶,泥屑纷飞,声势好不惊人。

  原来在七老太爷与宝二爷的联手策应之下,竟然连吴三桂的亲军侍卫,其中最具实力的火器营也为之大举出动。

  眼前这个阵仗,出动了火药抬枪十二杆,称火枪哨,由一个姓吕的哨长,事先精心部署,十二杆抬枪,分别掩饰于不同角落要隘,目的在于将简昆仑一举成歼。

  此番部署早在简昆仑进入酒楼之始,便已暗中展开,只等他一离开,便可迫使就范,立即成擒,却是没有料到,这番举止,竟然落在了三位风尘侠隐耳目之中,一番巧施安排,乃至有了现在一番局面。

  简昆仑目睹这番阵仗,自是吃惊不小。

  猛可里,眼前人影一闪,一人欺身而近。

  简昆仑右手乍翻,掣出了长剑,待将出手的当儿,忽然认出了来人的一张胖胖白脸,正是那个姓宫的白面胖子——后者已倏地转身而扬,一声低叱道:“跟我来。”

  动作极快,转侧间,已飘身两丈开外。

  简昆仑应了一声,点身而进,施展出轻功极上境界的六随身法,倒也不离前行宫胖子左右。

  他身子方自转移,耳听得火枪声轰然做响,先时立身之处,一片枝叶飞坠,木屑四溅。若非是宫胖子的及时接引,眼前怕已身遭不测。

  一念之兴,简昆仑由不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先时的轻敌之心,顷刻间打消了个干净。宫胖子身势好不巧妙,只见他左舞右闪,忽长又缩,大袖翻动之间,幻化幢幢迷离身影,似实而虚,倏忽来去,微胖的身子,丝毫不见拖累,更似无比轻灵,转动间势若飘风,身法之运转自如,几至叹为观止。

  却不是存心卖弄,自有其深刻用意。

  简昆仑若非是新近精通的一套空门八式身法,眼前还不易与他取得一致。

  两个人一经施展之下,现场满是晃动人影,扑朔迷离,飘忽不定,一经注目,直看得人眼花缭乱,难定取舍。

  现场的几杆火器抬枪,由于一发之后的再次添装,颇费周章,非到目标确定后,谁也不愿贸然发射,偏偏简昆仑、宫胖子两个人身法如此巧妙,飘忽不定,似幻又虚,弄得几个抬枪手,直翻着白眼儿。

  其中这个姓吕的哨长,自个儿端着杆白木长枪,却由两名哨兵,各执着一盏孔明灯,满场的追逐照耀,另一人亮着火种,以供随时点燃火绳,便可发射。却是感于简、宫二人的飘忽不定,难定取舍,早已按捺不住,一张长脸,在火光映照之下,竟似无比阴森。

  轰!轰!有人忍不住开了两枪,大片硫磺烟雾,散置空中,就像是过年时节,燃放花炮的那种气味。

  显然是打空了。

  像是幽灵般的,那两个人—一简昆仑、宫胖子,随着枪声而后,乍然复现,又自满场翩翩飞舞。妙在枪声轰响的一瞬,俱似中弹而仆,枪声之后,竟自又双双起死回生,简直形若鬼魁,莫测其虚实高深。

  姓吕的哨长,怒啸一声,由身边那个哨兵手里,抢过来火把,独自操着杆火枪,霍地向外就纵。

  此人姓吕名方,人称飞天老虎,从军之先,在辽东地方,原来是一个有名气的黑道人物,两膀孔武有力,颇精技击,脚下飞快,有高来高去之能,因以博得了飞天老虎这个绰号。

  眼下情急,吕方操枪而上。

  却不意身方纵出,一条人影,自上方树梢飞猿也似的坠落直下,现出了姓秦的锦衣老人瘦削身影。

  吕方嘿了一声,火枪太长太重,抡动不便,就把手里的一截火把,直向着锦衣老人头上猛抡下来。

  锦衣老人岂能把他看在眼里?就手一掠,已把吕方手里火把抓住。火焰哧哧尽自在他手上燃烧,却似不能伤其寸肤。

  只是这一手避火真气功力,便自将吕方吓了个目瞪口呆。

  自然这只是极快的一霎,简直不容吕方转过念来,锦衣老人已施展出厉害的杀手,右手挥处,一片袖影,扇面儿似的,已袭向吕方面门。

  仿佛着了一刀那般的凄惨,大片血光喷处,吕方啊呀一声,便自直直地倒了下去。

  锦衣老人施展了一手武林中极罕见的抡衣为刃功力,当场将吕方劈杀就地。却是眼明手快,左手一抄,已把对方手里的火药抬枪抡了过来。身势猝转,燕子也似的飞纵了出去。

  值此同时,那个叫方天星的伟岸汉子,却也在敌人阵营的另一面发动了攻势。

  直若神兵天降,带着大股疾风,方天星霍地自空而降,随着他落下的身子,双手齐出,发出了大股劲道,身前二人首当其冲,立即仰倒毙命。

  原来十二杆火药抬枪,分设眼前不同角落,每一杆抬枪,皆由四名火枪哨手负责操作。

  方天星与姓秦的锦衣老人,早已在暗中窥伺清楚,这一霎的忽然现身,正是欲有所为。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奇快身法,蓦然自空而降,方天星的出手,较诸姓秦的锦衣老人,更不少让,双掌力劈之下喀嚓一声,碗口粗细的火枪枪身,竟为之齐腰而折。

  方天星、锦衣老人的联手出袭,虽然现身于不同地方,却是早有默契。身法行动,更似一致,一经得手,立时隐身于黑暗角落之中。妙在简昆仑与宫胖子的翩翩身影,并不稍形掩饰,仍然若隐若现出没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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