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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柳……先生……是你……你……”

  简直难以置信,面前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竟然会是柳蝶衣,他却怎么会戏剧性地出现在这里?

  一惊之下,时美娇简直要昏了过去。本能地警觉出自己的一丝不挂——霍地抢前一步,急忙拿起来晒着的衣裙。不及着体的一霎,她却又望着对方伫立面前的身子呆住了……

  这个震惊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会才想到他,他竟然就出现了?微妙的心理感触,竟然使得她一时忘记了赤身露体的羞窘,便自这般痴痴地直望着对方发起呆来。

  面前的这个人,果然正是柳蝶衣。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这位飘香楼的主人,亦不免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潮。以他那般素养定力,在面对着时美娇一身赤裸,宛若羊脂白玉的惹火胴体时,竟然也显出了一种亢奋,甚不自在。

  一霎间,他眸子里爆射出灼灼光彩,情不自禁地竟向着她裸露的身子浏览不已。

  时美娇呀的一声,这才警觉了,慌不迭拿起衫裤,匆匆着穿,哪里穿得上?湿衣湿裤,揉作一团,分也分不开……偏偏在这般要紧场合,出丑是出定的了,心里一急,简直要哭了出来。

  若是换成第二个人,她早也羞极而恼,说不得出手赏他一掌,或是怒颜以向,却是眼前的这个人,万万不能。

  连惊带吓,又羞又急,越急越穿它不上,打湿的衣裤,简直就像是条绳子,哪里穿得上身?

  “你……你……”身子一歪,几乎倒在了水里。

  便在这时,柳蝶衣已翩然来到她的身边。

  时美娇一挣未已,鬼使神差地竟自倒向他的怀里,倒在了柳蝶衣张开的双臂。

  “你……不……柳先生……柳先生……”那样娇荏无力,推扯不清……忽然,在柳蝶衣的摩挲里静止不动。

  像是一只横陈砧板行将去鳞的鱼,她整个身子都颤颤地微动着,眼睛里交织着乞怜的目光,小可怜的模样儿,却也不无媚态。毕竟是眼前的邂逅太称离奇,太不可思议了。

  柳蝶衣把她抱在了臂弯里,他素日的养性功深,虽不至一上来就色授魂销,却也霞飞两鬓,星目闪烁,有难能克制之苦。

  像是浏览着一片上好的美玉,他的眼神儿时时在时美娇赤裸的身子上逡巡……时美娇不胜娇羞,恨不能眼前有个地洞,让自己钻了进去。

  “不……先生……柳先生……”虽说两者早已超过主从的关系,也曾有过呢喃的燕好时光,但是他在她的心目里,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是个神。是以,即使在最亲密的时刻,她仍然不能忘怀尊称他为先生。

  却是与这位先生的一段旧日之情,早已冷却,不再继续,何以这一霎间……

  真是太离奇了。

  她好怕、好怨、好委屈。

  原打算与他之间,自此一刀两断,划定鸿沟,却是在突然面对他的这一霎间,竟然无以抗拒。

  可怜的女人……便是那么幽然无助地流下了眼泪。

  此刻,她正用浸满了眼泪的眸子,无言地向他默默注视着……

  像是又回复到了昔日初次定情时的那种细致甜蜜……

  在散满了红叶的石穴洞室,打量着一天的悠蓝,人的感触只是懒散和陶醉。

  便是这样的死了也好……时美娇仍然还是赤裸着身子,却已不再害羞。

  那么疯狂地,跌落在满地的红叶堆上恣情缱绻,真正前所未见,连做梦也不曾梦过……她却是真切切的亲身经历过了,滋味欲仙欲死……妙不尽言……

  是以,这一霎,当她用流泪的眼睛再一次轻怜蜜意地向他注视时,以往的怨恨、委屈,早已不复存在——飘扬得无影无踪……

  唉!这个人……

  这犹是敌人的阵营之中,却没有一些儿牵挂悬心。

  那是因为,她深深地相信他的无所不能,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哪怕是刀山剑树,只要有他——柳蝶衣在身边,便无可担忧。

  这个爱花的人,飘香楼的主人就有那么一种魅力,令他属下所有追随他的人,无论男人女人,都能矢志效忠,毫无怨尤,死心塌地地寄以信任。

  想想看,如果连柳先生也罩不住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好混的?还有什么人好寄以信任?即使聪明美丽,兰心蕙质的时美娇,也不免这般认为,其它各人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柳蝶衣——这个中年男人,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甚清楚,他竟然具有如此魅力。

  他如此细致,体贴入微。

  当他多情的目光,含有无限怜惜地向着时美娇伤处注视时,后者确实感触微妙,直似他温柔的手在加以抚爱……

  “对不起……我受伤了……”。

  只此一言,已道尽柳氏的无上威严。自己受伤了,尚还要向他人乞罪,真正岂有此理。

  柳蝶衣只是一声不吭地向她看着,确实很关心她的伤,看得很仔细。

  “是谁伤了你?”

  “是……”话到唇边,却又临时吞住。

  简昆仑三个字,其实已呼之欲出,只是她不忍吐露而已。

  因为她知道,一经说出,简昆仑便将万无活理,柳蝶衣如果真正衔恨一个人,意欲置其于死地,那么这个人便是有八条命,也是凶多吉少。

  至于为什么她要袒护这个加害她的人——简昆仑?却是一时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或许是不忍置他于死地吧!

  却是她的用心白费了。

  柳蝶衣已经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简昆仑,是不是?”

  在他的目光追问之下,时美娇终至无能说谎,微微点了一下头。

  柳蝶衣目睹之下,脸色微现惊异,紧接着现出一丝怒容。

  “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他的剑术功力又精进了!”

  “是……么?”

  “当然!”柳蝶衣微微点了一下头,“这一剑异常险要,危险万分,我很了解你,以你剑上功力,万不致松懈到这样地步,连此要害部位也不能防阻,这不像你!”

  时美娇点了一下头,眼皮徐徐低下,甚至于不敢再向他注视。

  当时情况她已不复记忆,至于自己何以如柳先生所言,有此疏忽松懈,确实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认定,那就是当时自己果真全力以赴,并无承让,反倒是简昆仑不为已甚,对自己网开一面,不曾进而置自己于死地而已。

  柳蝶衣轻轻拿起她的一只膀臂,让她把赤裸的身子缓缓偏过。如此一来,那一处清晰的剑伤就看得更清楚了。

  “好险……”

  再一次他说好险,看来真正是险到万分了。

  时美娇轻轻地哼了一声,有一点撒娇的意味,这样的全身赤裸,一再地任人摆布、注视,却是前所未曾,怪不自在……

  柳蝶衣看着看着,微微闭起了眼睛。

  似乎是在憧憬着当时一霎的战况,摹拟想象着当时出剑之招,竟然出奇的逼真。

  “当时情况大概是这样吧!”他说,“我虽然不在现场,却能臆测八九……”

  时美娇怯怯地点了一下头,这一点她毫不怀疑,因为有剑神之称的他,确实具有此等能力。

  接着柳蝶衣已把当时战况,用惊人的臆测感觉摹拟眼前。

  “你当时过于惊慌了,是因为遭遇到了生平罕见的大敌……可能敌人不止是简昆仑一个人……还有谁?”

  “对……一点也不错……”时美娇说,“还有个姓方的!”

  “方天星?”

  “是!就是他!”

  柳蝶衣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在他脸上一点表情也看不出,确是讳莫如深。

  “这就难怪了!”柳蝶衣继续他惊人逼真的摹拟神思,“他二人联手以剑气相逼,你左右逢敌,当时……空间不大,啊——莫非是在窄室之内?或是动荡的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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