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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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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带既无灯光宣泄,更失天上星月,行走其间,全凭细心体察,自是困难重重。 却是简昆仑耳聪目明,信心极具。 经过一番细心分析判断,他确定柳蝶衣便是由此而进,而且他确定对方不可能就此远遁。 原因很简单,即柳蝶衣虽身负极功绝学,但是先时已负伤颇重,尤其病情更是隐隐待发,两者互为因果,此刻必然是极其虚弱,更何况背上还背着时美娇这个累赘,再快也快不到哪里。 这一带林木葱葱,时有溪流贯穿其间,山势迂回,越往上行,越是难行,峰回路转,鬼影幢幢。柳蝶衣如欲活命,势得被迫上行。 有了此一番认识之后,简昆仑更不禁抱定信心,务期对这个魔头势在必得。 对于柳蝶衣他已有足够戒心,只可惜三位拜见之中,除了秦太乙之外,方、宫二人都对他认识不清,以至于见面交手之初,便双双吃了大亏,看来已是凶多吉少,即使活着不死,也势得终身残废。 旧仇未去又添新恨,真正恨煞人也。 柳蝶衣惯于险中取胜,即使在最称紧迫的混乱之中,也自能保持着绝对的冷静。这一点简昆仑已有充分的认识。而且他同时也了解到对方不服输的个性,即以眼前而论,表面上看来,是自己在找他,事实上他又何尝不是在找寻自己? 能够有此一番见地,足足证明简昆仑确是强大了。 眼前林木渐稀。 是一块颇为空旷的三角地带,过此,又将与另一片树林相衔接。 简昆仑一脚踏出之先,似已觉出了有异…… 记取着宫天羽先时的断臂之惨,他焉敢掉以轻心? 是以——他身子一出即转,刷地向侧面拧开,果然,就在他身子方一转出的同时,一片寒光,自头上直落而下,险险乎擦着他的肩头落了下来。 情形几与暗算宫天羽的那一剑完全仿佛,若非是简昆仑的事先警觉,简直无能躲过。 柳蝶衣果然处心积虑,这一剑积功力机智于一霎,满以为也同于宫天羽一样,至不济也能斩下对方一臂,却不知简昆仑早已料及他的居心。 一剑落空,柳蝶衣其实早已功力不继,身势猝转,鬼影子也似地向侧面飘开。 简昆仑哪里放得过他?嘴里冷叱一声,身势一个疾转,以大鹰剪翅之势,呼地一个倒卷,噗噜噜衣袂飘风声里,已拦在了对方眼前。 “柳蝶衣,你的死期到了!”话声出口,月下秋露唏哩一声转动,抖出了寒星一点,直取向柳蝶衣前心。 柳蝶衣哼了一声。 暗影里似见他庞大的身影,霍地向后一缩,左手突出,快如电光石火,只一下已拿住了对方剑锋。 却是力道不足,随着简昆仑抖动的剑锋,呼地一声,直把他弹起了丈许来高,翩若白鹭,落身于一棵大树的横出枝桠,忽悠悠摇曳不已。 一脉月晖,正好照见他的正面——长发飞散,衣衫片碎,再加上削瘦形容,在在显示着这位黑道盟主的力竭筋疲,已似末路穷途。 简昆仑霍地腾身而起,长剑月下秋露划出了一道弧光,力劈柳蝶衣正面全身。 柳蝶衣力呈不稳,脚下用力过剧,只听见喀嚓一声,树干中折,连人带同树枝一并坠落下来。 简昆仑自不会就此放过。 眼看着柳蝶衣身子,起落飞纵,向侧面崖上翻去,行动虽不失迅速,较之其平日身法,已诚然不可同日而语,甚至于简昆仑可以清晰听见发自他嘴里的呼吸声音。思忖着这个一代魔君,已是强弩之末,就快离死不远了。 皎月寒星,点缀着此一面寒山夜景,分外凄凉阴森……眼前已是悬崖的尽头,看看前行无路,忽然柳蝶衣停下了脚步,一双手扶着松干,发着极为沉重的呼吸声如豹喘,煞是骇人。 简昆仑闻声而惊,陡地停下了脚步,对方这般形样,一时倒使得他不忍相逼过甚了。 却是,就此罢手不成? 柳蝶衣喘息声越来越大,更听见发自他背后的声声娇呼:“先生……柳先生……” 这声音陡然使简昆仑忆及,敢情时美娇还伏在他背上。一个是技惊天下的黑道魁首,一个是艳压四方的美人,不寻常的却是,他们更曾是一双互期以心的恋人。这一霎,他们双双面对着的竟是相同的下场,似乎是死亡的阴影越来越接近了。 双方距离不足三丈。这个距离,对于简昆仑来说,一蹴可就,而且,他几乎可以断定,可以毫不费力,举手之间,即可置对方于死地,但是,他却就是狠不下这个心来。 柳蝶衣如豹喘的呼吸声更大了。 却见他回过身来,将长剑深深插落地上,剑触石面铮然作响,火花四溅。衬托着他冷削的形容,极是可怖。 “小美子……我背不动你了……下来吧!”身子晃了一晃,幸未跌倒,就此松卸下背上的时美娇,后者伤势更似不轻,娇声喘着,自地上缓缓爬起来。 “柳……先生……你……怎么了……” 话声未已,柳蝶衣已喷出了大口鲜血,他却是倔强地直立不倒,一只手力拄着地上剑把,那一双灼灼而视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直向简昆仑盯着,仍然是狂态如昔,哪里有丝毫求怜妥协之意? 只是时美娇却已泣不成声:“蝶……衣……先生……” 不知何时,她已荏弱的屈缩在柳蝶衣脚下,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腿,不时用她苍白的脸在他膝上磨蹭不已,声声娇呼,点点红泪,真个望之断肠。 柳蝶衣霍然发出了狂笑,笑声未已,再一次喷出了怒血……脚下再次打了个踉跄,犹然是挺立如昔。 “小美子,不要啼哭……这哭声太叫我心里生烦,好生惹厌啊……小美子……快不要哭了……” 时美娇应了一声,果然不再哭了。怯怯颤颤站起,向着简昆仑打量一眼,又回头向身边的柳蝶衣望着…… 仿佛是她已经有所感触,一时不寒而栗。 “我不行了……你也不行了……”柳蝶衣说,“如果苟生,不如好死,飘香楼的主人和他的女人,不能让人家耻笑,更不能容人家摆布……小美子!你先走吧!我随后就来……” 时美娇蓦地睁大了眼睛,一片笑靥,显示在她极其憔悴的脸上! “你……说什么?” “我……”柳蝶衣大声道,“我要你死!” “我知道……我是问……”对美娇声音抖颤着,“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女人……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柳蝶衣一声长叹,凄凉笑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小美子,带着你美丽的梦去吧!” 时美娇望着他解颐一笑,甜甜地说了个:“好!” 蓦地,她身形纵起,有似飞云一片,直向身后悬崖投身坠落。一如彩云翩飞,她所留下的人生最后姿态,虽只是临去的惊鸿一瞥,却依然美丽动人。 寒飕飕地起了一阵子风,惹得林木萧萧作响,简昆仑直觉得有些寒冷。 柳蝶衣灼灼目神,仍似瞬也不瞬地向他望着,憔悴的脸上,竟洋溢着一片微笑! 或许是这人生他已看透、看穿,戏之嘲之,又将何妨? 风势再起,掀动着他身上支离破碎的白色丝质长袍,蝶儿也似的随风起舞,便在这一霎,他身子起了一阵急剧地抖颤,便自那样恃强自傲地站着死了。 甚至于他脸上仍然挂着那一丝临去的微笑…… 简昆仑静静地走到他的身边,仔细地向他看着,借着一片月色,察看着他的脸——那一张至死仍在微笑着的脸…… 他的两只手紧紧握着插入石中的剑柄。因为这样,他才能保持着他原有的站姿。 忽然,他发觉到有两条浓浓的鼻涕样的东西,缓缓自柳蝶衣鼻中流出——便是传说中的武林视为至宝的玉膏了。 只有内功练至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地步的人,死后才会有这样的现象。一个习武的人,能练到如此地步,极是难能可贵。传说中,这样的人实已具有金刚不坏之躯,原则上应是已具有抗拒死亡的能力,却是人算不如天算,柳蝶衣仍然还是死了。他的死应是与他所罹患的奇难怪症有关…… 看着、想着,简昆仑竟自淌出了眼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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