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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庙旁里人影一闪,甘十九妹去而复返!

  她的身法全为轻巧,轻巧到像是一只穿窗而入的燕了,不惊尘灰那般地已经落在了庙房里。紧接着她身后红光闪烁,红衣人阮行持着灯跟踪而入,他不明所地问道:“怎么。姑娘又回来了?”

  甘十九妹娟秀的脸上带出了一种失望,那双澄波的剪水双瞳仍不死心似地,缓缓在这间庙房里移动着。

  她当然不会发觉出什么异态!

  阮行道:“这里有人?”

  甘十九妹摇摇头,索然道:“等一会派人把盛家兄弟的尸体抬上船,我们走吧!”

  阮行怔了一下道:“那么……这个人?”

  甘十九妹一笑道:“这个人我们早晚总会要见面的,你还怕见不着他吗?”

  话声甫落,人已穿窗而出。

  ***

  北出洞庭入鄂境,沿江水东去,披星戴月,不分昼夜,以四日夜的时间,来到了襄阳,舍舟登陆,深入隆中,再一日夜来到了白石岭。这一路紧赶,尹剑平几乎跑断了气!

  现在,当暮色苍冥,倦鸟归林的傍晚时分,他已来到了这片昔日的枫树林前。目睹着那扇掩藏在林内的青石洞门,尹剑平心里禁不住浮起了一番伤感!这雪残晚枫之景,诚足令人迸泪!如果有一点可以告慰他的,那就是他感觉到自己终于走在了敌人的前面,最起码要早他们一步来到了这里:双鹤堂。

  青石的门柱,嵌着两扇半月形的大门,门是纯铜所铸,看上去十分坚固,只是却因为长年未曾打磨的缘故,门面上生长了一层绿苔,看上去古意盎然。就在那两扇门扉上,左右各铸有…只展翅待飞的仙鹤,这个标志,显示出此一门派正是名噪江湖的武体名门——双鹤堂。

  稍具见识的武林朋友,当然都不会忘记这双鹤堂庄武林中昔日的威望,对于那位擅施“七面飞锣”以及“金刚铁腕”的门主“坎离子”米如烟的大名,尤其不会感觉陌生!然而曾几何时,双鹤堂的名声没落了,在波谲云诡的武林中,双鹤堂的崛起好像只是昙花一现,往后的岁月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也不曾再能记忆起来这一门派到底在武林中有过任何作为。

  人们可能还记得那位掌门人米如烟,在接掌双鹤堂之初,曾经很干过几件震惊武林的事情,双鹤堂一度曾经大放过光彩,被称为江湖道上第一名门,但是万万却料想不到,这一门派的衰落,竟和窜起是同样的快速,一经衰退,武林中就再也听不到双鹤堂的名字了!

  “坎离子”也就是后来的“坎离上人”,这位昔日的武林健者真个地跳出尘俗,成了三清界内的修行者,有几年他这双鹤堂的香火倒是鼎盛的。双鹤堂成了典型的一所道观!米上人除了终日烧汞炼铅以外,得暇的时候,偶见他背着药箱子,拿着串铃,骑着一头小毛驴,四下里走走。人们但知他是个道士,是个草药郎中,却很少人知道他老人家还是个武林名宿!再过几年,这里的香火也不行了,他老人家似乎连骑驴为人看病的雅兴也没有了。到此为止,这双鹤堂才是真正的没落了。

  香火不继,门人星散,双鹤堂前门可罗雀,倒是那一山枫林,每当晚秋季节,开得一片耀眼通红,较比昔年更有甚之,稻晚枫秋之意,令人无限怅惆!

  尹剑平践踏着满地枯枝败叶,吱喳有声地一直来到了双鹤堂石门正前,“嗡嗡”声中。

  一大群雪蝇被惊飞起来,在空中聚散着,山风起处,万树悲啸。尹剑平在门前停望了一刻,这里一树一石,都是他的旧相识。

  他来到大门左侧,找着了那棵大枣树,树高五丈,粗可合抱,就在光秃的树身上,布满了横七竖八无数伤痕!他就是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练他的“金刚铁腕”绝技的。

  他尤其不曾忘记那一道“十”字形的交叉痕迹!那道痕迹深入树一干寸有余,正足他交叉双臂,以“金刚铁腕”功力留在上面的。

  这一手功夫,曾被“坎离上人”击节赞赏,也是他功力成熟的铁证。

  在那道“十”字形的痕迹一旁,也曾经用手指留下了一行字迹“尹剑平技成于乙亥年红叶初染”,算起来,那已经是七年以前的事了。

  轻轻抬起手,摩挲着那些树痕、他仿佛义回到了当年来此习技的那段时光。

  几只寒鸦在屋檐上嬉戏着、檐角下的惊鸟铃不时传出叮叮声,惊鸟铃成了招鸟铃,这院堂的冷落也就可想而知了。

  尹剑平绕过正门,来到了侧面,那一排召头墙,不过只有三尺来高,只须要一跨腿就过去了。他来到墙边,刚刚抬起腿来,眼睛却看见了一个人,这条抬起的腿情不自禁地又放了下来。

  一个形容消瘦的黄衣长身汉子,正停立在一棵树下平视打量着他,彼此相隔不过六七丈的距离。尹剑平猝吃了一惊,这么近的距离里,站着一个人他居然不知道,不能不谓之疏忽了!

  黄衣人正在向着他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他实在很瘦,但是并不苍白,年岁约在三十上下,看上去略比尹剑平大一点,一身衣服洗得干净平贴,有一种飘逸潇洒的意味!

  尹剑平着实地吃了一一惊,连日来他已是惊弓之鸟,猝然见到陌生人,不禁令他怦然心动!

  黄衣人笑容收敛住,目光里多少也带出一丝惊异。

  他正在打制一串绳结。很奇怪的一串绳结。

  说它是“绳”其实并不确实,那只是一种麻——黄麻,像是新缫的生丝,一缕缕地随风扬起。一端系在粗树干上,下剩的部分统统垂散下来,却在下垂的部位。紧打着二个结头。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动作,黄衣人显然还在打第四个结头,也就在这时,他发现了尹剑平。

  尹剑平走到了他的面前。黄衣人看了他一眼,继续打他的绳结,他的手法很怪,绕过来又插进去,插进去又绕出来,总之,那是一种不可能为别人所模仿的手法。就这样,第四个绳结打好了。

  尹剑平静静地在他身边看着,只觉得对方温文儒雅,一如处子,然而说不出是什么理由,尹剑平却断定他绝非是时下的书生。他身上那袭长衣质料很特别,像是为麻所制.同他系在树上的那一绺黄麻看上去是同一质料,在这种寒冷季节里穿麻质长衣,确实显得极为怪异!

  忽的,尹剑平又发觉出来,对方可能对于“黄麻”似有偏爱,他的头巾、鞋、同样地为黄麻所制。此外,在他瘦长的下指上还配戴着一枚黄色宝石的戒指,他可能读过万卷书,也行过万里路,温文儒雅的面颊上,曾为风尘的历练,留下了很深的条纹路!

  总之,这个人的出现,给人一种绝非偶然的感觉!尹剑平终于忍不住抱拳道:“这位兄台请了。”

  黄衣人微微点了一下头、把注视在黄麻套结上的一对眸子改向尹剑平。

  “来朝山进香的?”他立刻又摇了一下头:“不是?”

  尹剑平手指了一下双鹤堂羌尔笑道:“双鹤堂乃是在下昔日师门,在下己久年未归,特此前来探视。”

  黄衣人一笑道:“听你口气,好像你是双鹤堂门下传人?请问上下!”

  尹剑平抱拳道:“不敢,尹剑平。”

  黄衣人立时脸上现出了笑容。点头道:“原来你就是尹剑平,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也曾拜赏了你在那棵枣树上留下的功力,很好!只是,遗憾的你却不是双鹤堂的衣钵传人,算不上是双鹤堂门下弟子。”

  尹剑平陡然一惊,由不住顿时呆住!

  这些事在他来说,一直视为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外人自是难以获知,想不到这个黄衣人居然知道这么清楚,一开口即与道破。

  “你不必惊异我是怎么知道的。”黄衣人冷冷地笑道:“总之,在双鹤堂危急倾亡之前。你还想到回来,却还算不昧良知,比起其他各门下来,总算是强得太多了!”

  说到这里,黄衣人脸上兴起了两条深刻的纹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现出了一种蒙蒙的寒意。因为那种过人的涵养,像他这样的人,是不容易被人家一上来就捉摸清楚的。

  “你回来的也许正是时候,”他说:“双鹤堂如今人去楼空,剩下的人不多了,米如烟已经丧失了昔日的锐气,你应该鼓舞镇定他战胜强敌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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