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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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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来,永历帝乃得进一步悟及当前形势之万般险恶,也了解到,除去清军的兵分多路、大军压境之外,另有一派鬼神不测的神秘江湖黑道组织,时时在自己身边窥伺,亟欲对自己兄妹形成不利,唯乎此,简、方二人的适时来归,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 对于时美娇来说,真正是有生以来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非但自己破例身上挂彩,而且所随行的六名手下,竟然全军覆没,没有一个能够生还…… 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岂止是痛心而已,简直恨不欲生。 她的出发,乃是受命柳蝶衣的当面口谕。多年以来,从不曾辱命,想不到这一次…… 简昆仑的这一剑,虽不曾当场要了她的性命,却使她认清了眼前事实——那即是,永历帝虽然已穷途末路,却也不可轻视。且他身边的一干勇士侠客,俱对他有效死之心,即以简昆仑、方天星而论,自己便不易取胜,首次交接,便险些丧了性命,日后怕是更难接近。脑子里这么想着,时美娇脚下毫不迟疑,连续十来个飞纵,已转向一座幽谷。 正是她日前苦思殚虑所寻觅进出白鹤潭的一条小径,想不到这一霎却作为自己逃命之用了。 两旁峭壁高耸,红叶缤纷,翘首上看,齐天一线,落红纷纷,竟像是下了一天红雨,端的是诗情画意。 自然,这时的时美娇却是无心及此。跑了一程,才自觉出伤处附近一片黏湿,一袭鹅黄素衫,一半已为红血沾满,情况之惨,不忍猝视。 时美娇一看之下,吓得啊了一声。 敢情是刚才只顾逃命,无暇点穴止血,发足力奔之下,怒血四溢,眼前一经念及,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眼前金星乱冒,简直要昏了过去。当下略自镇定,即在面前一方巨石坐定。 简昆仑的这一剑饶是伤得不轻,左肩胛下方,紧挨着肋骨处,实实地着了一剑,差之毫厘即可能伤及肺腑,好险! 时美娇右手反点,先自止住流血,手触处黏湿一片,内心之沉痛,简直无以复加。 眼下无人,倒也不必顾忌,匆匆脱下了上身素衫,把随身所带的半瓶飘香楼秘制灵药,悉数敷在伤处,一时凉沁沁的,痛楚大为减轻。 随身既不曾带有布条,只好将长裙一角撕下一条,用以包扎,倒也合用。 却是如此弄了一手的血,身上各处更是黏糊糊好不难受。 时美娇生性极是爱洁,身上血污,黏兮兮万难忍受,极欲清洗而后快。 思念之中,随即听见了淙淙流水之声。 倒也巧了,即在眼前不远山脚下,有一道小小流水,一路蜿蜒起伏而下,水势不大,上面更覆满了红叶,若非是先闻其声,简直看不清。 时美娇不暇多思,随即上前,自忖着如此荒僻地方,万不会有外人闯入,当即将身上裙裤尽数解脱,就着脚下流水,匆匆洗擦一遍,染血的衣裙也洗干净。 丝丝凉风,吹拂着她赤裸的胴体,好冷啊……警觉的一瞬,已起了一身的鸡皮粟儿。印象里,光天化日之下,这样的赤身露体前所未见,即使地处极僻,四野无人,一经着念,也羞得心里发慌。 娇躯扭转,待得拾起晒在石上的衣裤,不期然却瞧见了投落水面的自己倒影……雪肌玉肤,粉面玉股,一经波光倒映,真个我见犹怜。 她原意取衣着体,不期然瞧见了自己的赤裸胴体,心里怦然一动,竟自呆在了当场。 多年来拿刀动剑,出生入死,由于自己所担当的飞花堂堂主任务,在万花飘香最是工作吃重,事无巨细都惹她烦心,加上她自己的要强好胜,事必躬亲,日复一日的下来,何曾有机会定下心来为自己想想。这一霎的意外触及,讶然而惊。竟然使得她悟彻了些什么……那便是流逝了的无情岁月,年华如水,俱似在刀光剑影里度过。 卿本佳人,何以自贱……一霎间,那只伸出去的手,竟是再也收不回来。 “但见楼头杨柳绿,悔教夫婿觅封侯”……那是形容古来女子的自伤身世,叹惋年华的无情飞逝,青春的一去不返。 时美娇的感伤却毋宁较前者更为深刻,更为刺痛,一惊之后,四大皆空,简直有不尽茫茫之感。真个的,自己这般出生入死,任青春之如水流逝,所为何来?为的是什么?等的又是什么? 只为了那个年岁较自己父亲还大的男人柳蝶衣?自己与他,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 一念之惊,由不住激伶伶打了个冷战。彷佛是万把飞针,一股脑齐扎心头……在一阵惊天动地的震惊之后,复而衍生出无尽的空虚惆怅…… 恍恍然前行了几步,就着面前淤集的一脉流水,她缓缓地蹲下身子,即在那水面倒影里,摸索着自己的影子,逝去的年华,一霎间,淌出了伤心的眼泪。 她哭了。像个小女孩子样地哭泣起来……落下来的眼泪,点点滴滴跌向水里,看似无声,却在她平静的心潮,激发起无比的滔天巨浪…… 那样的无助、自伤……既为着流逝的既往,更复是无尽的未来,其实俱是灰色的一片,毫无生气希望,焉能不令人为之心碎? 片片红叶,打空中凋零而下,映上天光,红彤彤的毫无声息地俱落向流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生一场,包容着的是如此多的无奈!思前想后,毫无生趣,无尽伤怀都化作涓涓红泪,也同于空中红叶,片片落红,俱飘向无情流水。 这般经历,前所未见。 一个人伏在石头上,声声抽搐,泣到伤心时,彷佛整个身子都酥了。 却在这时,一个人的影子,居高临下,迭落在眼前的水面上。一动也不动,只是向她漠漠地注视着。 徐徐山风,飘动着这个人的一袭杏色长衣,甚而他头上的棕色长发,也不时扬起——背山的红叶,映衬着他居高的站姿,彷佛是一只凌空的巨鸟,含蓄着几许出世的高超意味。 紧接着这个人由站立之处,投身而下,一如燕子的随风翩跹。黄衣一片,依然是不着一些儿声息…… 却是有一种奇异的微妙感触,使得正在哭泣的时美娇忽地止住了泣声,抬起头来。 “啊……” 一霎间,她吓得呆住了。 “柳……先生……是你……你……” 简直难以置信,面前站着一个人,这个人竟然会是柳蝶衣,他却怎么会戏剧性地出现在这里? 一惊之下,时美娇简直要昏了过去。本能地警觉出自己的一丝不挂——霍地抢前一步,急忙拿起来晒着的衣裙。不及着体的一霎,她却又望着对方伫立面前的身子呆住了…… 这个震惊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 怎么会才想到他,他竟然就出现了?微妙的心理感触,竟然使得她一时忘记了赤身露体的羞窘,便自这般痴痴地直望着对方发起呆来。 面前的这个人,果然正是柳蝶衣。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这位飘香楼的主人,亦不免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潮。以他那般素养定力,在面对着时美娇一身赤裸,宛若羊脂白玉的惹火胴体时,竟然也显出了一种亢奋,甚不自在。 一霎间,他眸子里爆射出灼灼光彩,情不自禁地竟向着她裸露的身子浏览不已。 时美娇呀的一声,这才警觉了,慌不迭拿起衫裤,匆匆着穿,哪里穿得上?湿衣湿裤,揉作一团,分也分不开……偏偏在这般要紧场合,出丑是出定的了,心里一急,简直要哭了出来。 若是换成第二个人,她早也羞极而恼,说不得出手赏他一掌,或是怒颜以向,却是眼前的这个人,万万不能。 连惊带吓,又羞又急,越急越穿他不上,打湿的衣裤,简直就像是条绳子,哪里穿得上身? “你……你……”身子一歪,几乎倒在了水里。 便在这时,柳蝶衣已翩然来到她的身边。 时美娇一挣未已,鬼使神差地竟自倒向他的怀里,倒在了柳蝶衣张开的双臂。 “你……不……柳先生……柳先生……”那样娇荏无力,推扯不清……忽然,在柳蝶衣的摩挲里静止不动。 像是一只横陈砧板行将去鳞的鱼,她整个身子都颤颤地微动着,眼睛里交织着乞怜的目光,小可怜的模样儿,却也不无媚态。毕竟是眼前的邂逅太称离奇,太不可思议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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