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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心怡忽然拜倒地上,叩了一下头,说道:“大哥,你是我花氏门中的大恩人,我给你磕个头。”

  吓得万斯同忙把她扶了起来,他紧张地道:“心怡,你千万不要如此,你要这么客气,我就走了。”

  心恰含着泪说:“你不要走……大哥!”她说:“这几年流浪的生活我真够了……以后我……我怎么办呢?我……”

  万斯同叹息了一声道:“依我看来,葛鹰既然落得如此下场,也够了,姑娘也不必再去找他了。至于舍弟斯亮,却又和令妹是夫妻,如今也都改过自新,我们也就原谅他们吧?至于你……”

  心怡原本是低着头,此时她仰起头注视万斯同,万斯同反倒说不下去了。

  他讷讷地道:“姑娘既有这番孝心,应该亲奉令堂骨灰,上黄山予以厚葬,然后至青城认父……”

  花心怡忽地站了起来,只见她秀眉一挑,气得声音发抖地道:“大哥,这件事情你不要提了,我至死也不会去认他的,他……他害得我母女三人好苦……”

  万斯同内心不胜叹息,心忖她这种情形,和她妹妹心蕊是一样的,我这个调解人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但南宫敬那长者的影子,飘浮在他眼前,此人非但是自己严师慈兄;而且,更是当年拯救自己的救命恩人,恩重如山,自己如果眼看他父女相背,而不予假手调和,实在问心有愧。

  可是这姐妹二人,态度又是一样的顽固,看来这事情是急不得,以后再为设法的好。

  当时就点了点头道:“姑娘所说也许有理,但就我和掌门师兄十八年的相处经验来看,南宫敬是一个心地善良、德高望重的长者。”

  他看着心怡,又继续地道:“这十年以来,他无日不以令堂为念……”

  说着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道:“家师为他至情感动,领悟昔日之非,所以才令我千里下书,谁又想到你母亲成见如此之深,居然不问青红皂白,把我囚禁地窖,若非你姐妹救我……以后情形还自难预料,姑娘!”

  心怡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大哥,你不要再说了。”

  “好吧!”万斯同失望地道:“目前姑娘还要好好保重身体要紧。”

  “大哥。”心怡垂下了头道,“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可否答允?”

  万斯同问:“什么事?”

  “我……”她说,“此处离黄山甚远,我一人……”她似乎不知如何说才好。

  但聪明的万斯同,早已洞悉了她的心意,他当时立刻接下去说道:“姑娘单身一人,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我一定护送姑娘到黄山就是。”

  心怡闻言,不禁内心大喜,她猛地抬起了头,以一双深情的眸子,注视着万斯同,讷讷道:“谢谢大哥。”

  万斯同注视着这个姑娘,内心不禁大为有感,设想一个弱女子,数年来居无定所,流落江湖,如今沦为卖艺为生,其下场也确实够惨的了。

  但她始终把持着她崇高的理想,确实不易,俗谓:“莲出污泥而不染”,看出来,她实在令人可敬。

  于是他不禁又为自己想到,自己也是老大不小了,如今尚且没有家室,武技既成,流落江湖,浪迹风尘,终非久远之计。

  想到此,目光不禁偷偷地朝着心怡望去,凑巧对方也正以一双深情、饱浸热泪的眸子,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之下,各人都似有无限深情,可是谁也不愿在这时吐露出来。

  这种情调,最能消蚀一个人的灵魂、魄力的情操,初涉情场的少年男女,多半是受不住的。

  可是他们二人,都是在痛苦中打过滚的人,虽都是涉情不深,也可以说是初涉情场。可是他们到底比别人多领会了一些所谓感情的真谛。

  万斯同在这一刹那间,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令他把火热的情操顿时冷了一半。

  他想:“南宫敬既是她父,却又是自己大师兄,虽说是自己对这位大师兄,一向如同师父一样,可是严格论起来,到底和他平辈,如此说来,这花心怡应算是自己子侄一辈了,怎么可以和她……”

  想到此,不禁令他打了一个寒颤,一时就怔住了。

  继又想,依此推来,那花心蕊情形也是一样,万斯亮和她成婚,那么南宫敬理当又是万斯亮的岳父,可是万斯亮却又是自己的弟弟,无形之中,自己又较南宫敬低了一辈。

  如依此看来,自己和这花心怡,又似无甚不合,如能成婚,则两对姊妹、兄弟成婚,反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

  两种思潮困扰着他,令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顿了一下道:“姑娘预备何日起程?不妨先告诉我一声,因我近日内要回雁荡山面谒家师一次。”

  心怡垂首道:“既如此,我就暂时在这里等你,只等你归来,我们就可动身。”

  万斯同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道:“也好,我这就走了。”

  心怡既得对方口允护送自己返回黄山,来日方长,她的心情也就放了下来。

  此刻,见万斯同要走,虽是不无依依,可是,却也不便多留,当下说道:“大哥请沿途珍重。”

  万斯同已走到门口,却又回过了身子道:“姑娘,我都忘了,你一个少女沿街抛头露面,总非好事……”

  说着探手入怀,摸出了一包碎银,道:“我是我留得一些碎银,姑娘可以拿去,以后再说。”

  心怡脸红着:“大哥……我用不着。”

  万斯同却面带不悦,他也不多说,遂上前,把这一包银子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出去了。

  心怡赶上一步,道:“大哥……你自己不用吗?”

  “我还有……”万斯同说着,已大步走了出去。

  心怡突然想起了郭潜来此之事,竟忘了告诉他了,当下跨到了院中,却见万斯同已走远了。

  她就叹息了一声,默默地转了回来。

  一个人在房中发了一会儿呆,想到了母亲,忍不住又籁簌泪下。

  唯一令她感到安慰的是,万斯同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逃避自己了。

  尤其可感的是,他竟说出,要护送自己到黄山,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意呢?

  不言这姑娘独自闺房深思,她是喜一阵、忧一阵、悲一阵,却又哭一阵。

  却说万斯同离开了台州客栈,跨上了他那匹高大的黑马,展望驿道上,全是一色的白,长空有几只雁影掠过,风飕飕地抄着雪面刮过来,袭在人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寒冷感觉。他在马背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深深感觉到一个流浪无家人的孤单和飘零之苦。

  黑马展开了四蹄,雪道上留下了深深的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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