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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江芷已为这件事,引起了莫大的关注,她目注向秦双波道:“秦大哥,你见到她了么?”

  秦双波乍闻江芷称呼自己“大哥”,不由愣了一下,脸上现出一片欣慰的表情,可是当他听清了对方的问话之后,脸上却现出了一片痛苦的阴影。

  他的眼睛,看向任剑青,作出一番惨笑。

  任剑青遂代其言道:“见是见着了,却是铩羽而归。”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来,把师兄秦双波的左手衣袖撩起,江芷立时发觉其胳膊上果然有一道朱色的剑疤。

  那道疤痕将近有一尺长,而且伤得极深,只差一点就伤及骨头。

  这一剑如果出自敌人,似乎无可厚非,可是出自同门师妹,实在显得过于毒辣了。

  任剑青冷冷地道:“姑娘请看,这就是秦师兄一片苦口婆心的结果,如果不是他见机而退,只怕一条性命,也势将丧生其手。”

  说到此,他那张略现苍白的脸似乎显得十分激动,秦双波更是懊丧无语。

  “玉流星”江芷轻轻一叹,站起来道:“这实在是一件师门不幸的事情。任二哥,你的伤势不宜再拖,我打算现在就上山一行,看看是否能够找到几样需要的草药。”

  秦双波马上站起来,拍拍自己胸脯,表示要陪她去。

  江芷微微一笑,道:“你是怕我一去不回去?”秦双波脸上一红,果然为她说中了心事。

  江芷面色微冷,道:“我既然答应留下来,就是用轿子来接我走,我也是不走,否则你们也别想留得住我。”

  说完展开身法,一路向着对面岭陌间扑纵而去。

  秦双波瞠视其背影消逝之后,回头向师弟任剑青比了一下大拇指,面现钦佩之色。

  任剑青冷冷笑道:“师兄,这件事你虽是为我着想,可是却忽略了这位姑娘,我预料着那铁家兄妹,必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秦双波冷笑着,又拍了拍自己胸脯。

  任剑青叹道:“师兄你当然是不怕,只是你不要忘了,江姑娘乃是铁家的媳妇,万一要是伤了铁家的人,又怎么向江姑娘交待?”

  秦双波怔了一下,一双手频频搔头,忽然面现喜色,连连比着手势。

  任剑青长叹一声,摇头苦笑道:“你要把这位江姑娘当成一般寻常女子可就错了,婚姻大事,岂能如你所说的这般简单,况且她如今已是有了婆家的人,我怎能作出那等不义之事,让天下人耻笑。”

  他冷冷一哼,又道:“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秦双波被他这番话说得无言以对,样子很沮丧。

  任剑青站起来,正要向前移步,忽的踉跄一晃,又坐了下来,他原本苍白的脸,此刻却泛出了一片粉红色,紧接着现出一片赤红,身子簌簌起了一阵颤抖。

  秦双波大吃一惊,顿时扑前,紧紧抓住了他的双肩。

  任剑青吃力道:“我的病发……了,快为我推拿三里穴……”

  话未说完,呛出一口鲜血,一头栽下即昏死过去!

  秦双波大吃一惊,赶忙把他抱起,右手抵向他三里穴,用力向上一推,任剑青像是触了电似的,又是一阵颤抖,才徐徐睁开了眸子。

  他苦笑道:“不要紧……休息一下也就好了。师兄,请扶我回去,江姑娘回来,要她来看看我,这种病她曾经治过。”

  秦双波冷静地点点头,遂把他抱起走向室内。

  “玉流星”江芷一路翻上了山峦,但觉得眼前白云飘飘,凌厉的山风几乎使她站不住身子,她不得不贯注内力,一步步向前踏行。

  她所要找的一样药草,名叫“地果”,是一种罕见的药草,生长的地方,必须是高山雪地,青城山巅长年积雪,正是这种地果的理想产处。

  由于她自幼随着父亲“神医”江天春四处采药,已使得她事实上成为此道的高手。

  在附近转了一圈之后,她的眼睛立时被滋生出白雪以外的一种红色小豆所吸引住。

  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发现了“地果”,她喜悦地扑上前,仔细地观察着——这种植物,有一根红而透明的小茎,一共有六片叶子,左右各三片,圆圆的很好看,试着用手指在叶上一点,那些叶子立时就像含羞草一样地缩收起来,这证明的确无误。

  她慢慢地把四周的白雪分拨开来,露出雪层下的泥土,就可见这种“地果”的根部,像是一只人手一样地扣抓在地面之上。

  “玉流星”江芷很高兴,想不到一点不费事就找到了这种奇药,她用力地抓住“地果”的根茎,四周摇晃了一阵之后,猛的一下就提了起来。

  像是一个大地瓜似的,下面连着一枚青色的果实,足足有碗口那么大小,本来是光华洁净的表皮,在和空气接触的一刹那,顿时枯皱收缩成为拳大的一团。

  江芷立时由身上拿出一块绸帕,连着一大捧白雪把它包扎起来,然后她再注意地向下看看,发现这片雪地上,至少还有同类的地果七八株之多。

  吉人自有天相,任剑青的一条命毫无疑问地保住了。

  她把采好的那枚地果系在腰带上,只觉得这一会儿的工夫,两手两脚冻得生疼,刺骨寒风吹在脸上,就像是利剪剪肉般的疼痛。

  站在雪峰上,四下看看,只觉得群山都在脚下,任剑青他们所居住的那幢竹舍,独占一岭,四面碧野奇花,老槐修竹,确是美极了,两者相去的距离,不过百十丈高下,却有两个季节的分别。

  若非是她惦念着任剑青的病体,想早一点开始为他治疗的话,真想在这里多玩玩。

  任剑青的影子对于她已不再陌生,反之倒似有一种亲切的感觉,相形之下,倒是铁少庭生疏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罪恶?一个尚未过门的妻子,在新婚之日被人家搅散了,却心甘情愿地住在劫持自己的人家里……

  想到这里,心烦得很。

  家里该是怎么的情形?铁家又将是怎么一个情形?这些纷至沓来的思索,一时使得她情绪低沉,无形中四周的美丽景色也为之黯然失色。

  她转过身子,向面前不远的那片松林绕出去。

  鞋底踩在不算太厚的积雪上,发出“丝丝”的声音。

  松枝上垂挂着无数根像是水晶一样的冰枝,树树相连,看过去简直是一片水晶琼瑶的世界。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想要多看上几眼,谁知道就在多看一眼的当儿,却发现了一件使她大吃一惊的怪事。

  为了证实她没有看错,她继续向前走了几步。

  一点都没错,她看见了正前方的一棵大雪松下面,有一个一身雪白衣衫的老道姑,正在盘膝打坐。那道姑看上去大概六十岁左右——这个岁数,是由她呈霜的白发上判断出来的,如果仅仅由容貌上来判断,那道姑竟然还不到四十岁。

  在冰天雪地里,居然会有人在打坐?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奇事儿!

  “玉流星”江芷一惊之下,决定要看个清楚。

  她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却发觉那道姑并非是闭着眼睛,而是睁着眼睛的,因为眼睛特别细小,远看上去形成一线,很容易被人错觉为闭着眼睛。

  那道姑非但是睁着眼睛,而且眼睛平直地在盯视着她,不知她在雪地里坐了多久了,只见她两肩和头顶之上,都积着白白的一层雪花,尤其甚者,她的两眉、双颊之上还凝着薄薄的一层冰!

  这道姑整个的一个人,像被冰冻结住,说她是尊石像、一具木刻也不为过。

  江芷如非体会出她凌人的目光,简直疑心她是个死人——是一个已经早已坐化的人。

  这道姑细小的眼睛,尖尖的鼻子,生着一张和雷公一般的尖嘴,虽然配合起来,尚不十分的难看,可是给人的第一个印象,绝非是讨人欢喜的那一型。

  道姑一身白衣,却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头上顶着一顶红色的风帽,肩上斜插着一柄极长的拂尘。

  “玉流星”江芷打量了她一番,好奇心促使之下,她本打算开口问问她,可是转念一想,却把到口的话忍住,继续迈步前行!走了才两步,忽听得身侧道姑发出了阴森森的一声冷笑道:“站住!”

  江芷是站住了,却并没有立刻偏头去看那个道姑。

  道姑发出了一阵低沉、令人毛发耸然的笑声,脸上,眉上、头上的雪花,如缤纷的落英,簌簌下坠。汪芷随即偏过头,吃惊地看着她。

  白衣道姑笑声顿住,扛在肩上的那面拂尘“啊”的一声,抖落而下,原本积落在拂尘上的雪花,像是满天银星般地纷落在江芷身侧四周,也有些散落在她身上。脸上,虽然是细小如麦皮般的雪粒,打在身上,却也有说不出的疼痛。

  由此自可想知,这道姑的内力是何等的惊人了。

  “玉流星”江芷不禁秀眉一挑,平白受人欺辱,自是心有未甘。她身子向后一挫,飘出了丈许以外,改与那道姑成了正面相对之势。

  白衣道姑露出了森森白牙笑道:“一别十年,小丫头不单长大了,武功也颇是了得,只是在尊长面前,如此无礼,不觉得太放肆了么?”

  江芷一怔道:“你是谁的尊长?你认得我?”

  白衣道姑慢慢站起身子,冷笑道:“十年前在玉佛峰,你师父带着你及两位师兄,曾与贫道有过一面之缘。你怎的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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