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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这么吧,我赚二十两,姑娘你就给六十两吧!”

  江芷冷冷一笑,从身上拿出了一个小金锞子,大概折合有四十两银子,往他手里一塞道:“就这么些,不少给你!”

  关骆驼挤着眉毛,怔了半天才叹了一声,道:“这……唉!好吧!谁叫老主顾呢!只是姑娘,要用原来的鞍子,你还得再加几个!”

  江芷人已走进里面,伸出手理着马的鬃毛,闻言点头道:“你就给上好吧!”

  关骆驼咧嘴笑着,回头吆喝道:“钱柱子,把里面那副鞍子拿来!”

  钱柱子答应去拿鞍子,关骆驼就道:“姑娘这是往哪里去呀?”

  “还没准儿!”

  鞍子拿来了,是一套讲究的上好鞍子,镶满了白铜的扣花,前有倒囊,后有镖袋,两边的皮褡裢,能放很多东西。

  看到这里,江芷就知道这匹好马的主人,不是无能之辈,那么没落到卖马为生,也着实够可怜的了。

  她把自己带来的东西,都放在马身上,宝剑也插好,又取出五两碎银子给他算是鞍子钱。

  关骆驼做成一桩买卖,心里很高兴,道:“姑娘这是上重庆铁公馆去吧?”

  江芷道:“马上料没有?”

  “上啦!”关骆驼亲自把马牵出来,笑嘻嘻地道:“有了这匹马,姑娘你就大名更响了,恐怕铁总兵家也找不出这种好马。”

  钱柱子用马刷子在马身上遍体刷着。

  关骆驼笑道“城里都在说姑娘被一个哑已抢走了,说那个哑巴功夫大极了,到底是……”

  江芷道:“好了,我走了!”

  拉着马就走出了马厩,关骆驼到口的话又给闷回去。

  在门口,江芷翻身上马,那匹马还使性子厉鸣着打着圈子,费了半天劲才制服了。

  江芷扣着马缰,向着关骆驼道:“我还忘了问,这匹马的原来主人是谁?”

  关骆驼道:“姓管,是个秀才……唉,这年头读书人不值钱了。”

  江芷道:“多大年纪?”

  关骆驼想着道:“哦,总像有三十好几了。”

  江芷点点头,抖动缰绳,坐下神驹忽地一声长啸,一跃而出,足有丈许以外,紧接着四蹄翻动,其快如风,刹那之间,已消逝于长街尽头。

  这匹马真有“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脚程,江芷还生平第一次乘骑这么快的马,所谓“良骥伏枥,志在千里”,在马厩里关了好几天,这匹马早已不耐,这时一经放足奔驰,真如脱弦之箭,快同电闪星驰。

  江芷恨不得早一天离开灌县县城,见它如此快速,却也不加拘束,这一阵子奔驰,足足跑了有三个时辰,直到东方现出一线曙光,她才慢慢把马放慢了,看一看道边的界碑,已是鄱县的境地。

  在这里她稍事休息,人马进了些饮食,继续前行,如此晓行夜宿,不出月余已出了川省境地,来到了三楚境界。

  这一无风和日丽,江芷人骑来到了鄂北重镇襄阳地面,在杨柳堤岸稍事歇息,面临着浩瀚的汉水,隔望着对江的樊城,这襄、樊二地,她是久仰得很。

  她有个亲娘舅在江陵为官,是江陵的府丞,自己这一趟,原本是想去投奔他的,她却又不无犹疑。

  一来是这个做官的亲戚,一向和自己家少有来往,虽是亲舅舅,却也不习惯寄人篱下。

  第二,如果她真要住在舅舅家,舅舅一定又会问这件婚事,势必又要托人向铁家关说,这是自己最不情愿的事情。

  有了这双重的原因,她就又不愿意上舅舅家去了。

  在江边的茅亭里,她临江览胜,杨柳丝里,乍见几只燕子呢喃掠过,心情在百愁绕结里,难得的现出一丝开朗!

  她在想人活在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本来是快乐无拘的,活了十九年就从不知道忧愁是什么,想不到忧愁一旦降临,却使得自己这两个月来了无生趣,这又是为了什么?“莫非我生命里,只为了婚事的不遂,就使得我这么沮丧、消极?”

  她气馁地站起来,手里的马鞭子用力地抽了一下杨柳,杨叶在风里轻轻浮转着,却又似带给她无比的新生力量,她又有了新念头:“不,我一定发奋,更努力地活下去。”

  “我要凭我一身的武功,好好在江湖上闯一番成就来,叫所有的人对我刮目相看。”

  这么一想,她顿时平添了几分毅力与生趣,一时蓝天白云,海阔天空,心胸为之大大地开朗起来。

  她这里正自励自奋的当儿,却听得前道鸾铃声响,一匹胭脂快马,远看如红云一片,刹那间已来到了近前。

  好漂亮的一匹马!

  好漂亮的马上娇客!

  胭脂快马上所坐的是一个双十年华,风姿绰约的红衣少女,但见她蛾眉淡扫,杏目澄波,血红的荷花搭肩儿正中,打着一朵芙蓉绸花,坐骑鞍侧左弓右剑,后面是一槽白羽雕翎。

  好标致的一骑人马!

  那匹胭脂马也绝非常马,这一人一骑,一入江芷眸子,己如疾风引浪地来到了近前。

  女人的眼睛是最敏感的,尤其是遇见了同自己一般出色的美女,更是不会轻易地放过。

  江芷的姿色,被誉为西川第一美人,可见足以惊人,这个红衣姑娘亦是一方极艳,二女的目光一经交接,顿时如磁石引针,相互地对瞄了起来。

  显然的,那匹胭脂马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马上的红衣少女含着三分冷,二分娇,五分的傲慢,那么浅浅地一笑,把眼睛却又掠向了江芷的那匹马之上,她的表情顿时一惊。

  这种惊愕的程度,似乎还要超过发现了江芷这个人。

  右手一勒马缰,胯下胭脂马,发出唏聿聿一声长啸,突然地定在了当场。

  红衣少女的一对澄波双目,在那匹鹅黄长毛神驹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阵,情不自禁地夸赞了一声:“好一匹鹅毛黄!”

  江芷由不住一笑,上前搭讪道:“这位姐姐也认得这匹马?”

  红衣少女斜过眼睛来看着她,有几分不太爱理人的样子道:“是你的?”

  江芷点头道:“是我的呀!”

  红衣少女扬了一下眉毛,喃喃自语道:“怪事……”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低到江芷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然后,这位颇为高傲的姑娘,带出了矜持的笑容道:“在哪里买的?”

  “在四川!”江芷发觉对方的态度傲慢之后,也就相对地兴趣索然。

  “四川?”红衣少女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玉齿,道:“四川并不产这种鹅毛黄呀!”

  “但我是在四川买的,不行呀?”

  说了这句话,江芷就转过身子,不愿意理她了。

  红衣少女碰了个软钉子,蛾眉一竖,唇角弯了弯,像是挺生气,可是倒也没有立刻发作。

  她只把敌友难测的目光,在对方身上好好地盘留了一阵子,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你大概是初来不久吧?”

  “我来了一年了!”江芷信口胡答了一句,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请教贵姓?”

  “这个……”江芷偏过身子来,微微一笑道:“何,何碧文!你呢?”

  “哼!”红衣少女一抖马缰,坐马泼刺刺如风而去!

  江芷禁不住乐得笑了起来,她得意极了,第一次尝到捉弄别人的快乐。

  “何碧文”,就是“何必问”的意思。

  她一时灵感,信口胡诌,却骗了对方那个自负过人,而且神情高傲的姑娘,如果说今天快乐,那么这该就是唯一快乐的一件事了!

  红衣少女连人带马已消失于堤岸尽头。

  江芷的目光由她的背影移回到眼前,忽地呆了一下,她立刻跳上前去,由地上拾起一件东西。那是一朵碧光闪烁的翡翠花,花分六瓣,俱是上好翡翠所精制,正中花心,却是一粒珍珠,大如指甲盖儿。

  这样名贵的一朵花,镶在白金托子上,显然是一件用来别在身上的饰物。

  江芷心里动了一下,仿佛有一点记得,刚才那个红衣少女身上好像佩戴着此物……那么这朵花定是她所失落的了。

  她匆匆跳上马背,顺着河堤,一径地策马追下去,来不及了,连那红衣姑娘的影子也看不见。

  前面一处渡口,在辽阔的江面上,只见远远有一条渡船的影子。

  江芷望着江水发了一会儿怔,一时可真没有了主意,手里那朵翡翠花,在残阳里闪烁出一片碧光,正中那颗珍珠更是晶莹夺目,令人不敢逼视。

  她无可奈何,只得暂时代为保管了。

  她把这枚名贵的饰物,别戴在衣襟上,继续策马,顺着这条堤岸一直向前行。

  晚霞满天,水面上闪烁着明灭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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