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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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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瞳子也就不由自主的向着面前人头仔细看去,死者是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叠螺的宫发上插着碧绿的一柄翠钗,耳垂上配着同色的一副翠环,虽然眼前的惊吓,把那张粉酥可人的脸盘儿扭曲了,可是美就是美,死了也照样的美。 在那圈血淋淋的断颈上,那张死美人的脸,有着长长的一双蛾眉,水冷冷的那双剪水瞳子,可能是死前的一刹那猝然遇见了惊吓,才会睁得这么大,这么圆,瑶鼻、樱唇、漆发、玉肤……几乎是无处不美。 但是那是一张美人迟暮的脸,看上去应该是三十岁,四十岁,甚至于还要大一些。 朱空翼在目睹着这颗头颅的时候,显然内心的激动情绪也达到了极点,那双捧持着人头的手,抖动得那么厉害,他的脸也变得扭曲了,瞪得滚圆的眸子里,忽然滚出了两行泪水,张开嘴,他咿呀的低声说着什么,泪水搀和着涕涎,点点滴滴不已。 他必然是痛心到了极点,那颗凸出的喉结,随着他咿呀的发声,频频上下起动着。他是在重复的呼唤着死者的名字,只是由于嘴里少了那根舌头,是以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寇英杰从来不曾见他哭过,更不曾想象到一个人能够痛心到如此地步,一时不禁惊得呆住了。 朱空翼面对着那颗宫妆贵妇人的头颅足足战栗饮泣了有小半盏茶的时间,才渐渐止住了悲伤的情绪。少顷,他黯然的把这颗头颅又放进到匣子里。这时,似乎他才蓦然惊觉,发觉到一旁寇英杰的存在,脸上现出了一些窘迫,遂向一旁走过去,怅怅的在一张石鼓上坐下来。 寇英杰走过去,虽然他知道这是一件难以启齿,探人隐私的事情,但是事实的发展,已演变到他非问不可的程度,面对着如此扣人血脉,血淋淋的一颗人头,他实在难以再保持缄默。 强自定了一下心情,他呐呐的道:“朱大哥……这个人可是你杀的?” 朱空翼木然仰首看了他一眼,黯然的点了一下头。 寇英杰顿时心中一懔,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以对方的身分、武功、心性,竟然会向一个女人出手,而且是下此毒手,一时间,他几乎怔住了。 良久,他才稍缓心中的激情,凛然道:“朱大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朱空翼看了他一眼,面颊上挂出两道凄惨的苦笑笑纹。 寇英杰追问一句道:“我想你这么做,一定是有充分的理由,可是?” 朱空翼目眶里忽然涌出了泪水,象是两条晶莹的小蛇夺眶而出。 寇英杰关心的道:“大哥,人命关天,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你快告诉我,这是为了什么?” 朱空翼紧紧咬着牙,点了一下头。 寇英杰在他身边坐下来,道:“这个女人是谁?” 朱空翼看了他一眼,用手指沾了一下杯子里的水,在石桌上写了几个字。 寇英杰低头一看,大吃一惊。 桌上字迹:“陆燕容——西宫娘娘。” “西宫娘娘?”寇英杰瞠目道:“你是说……这颗人头是西宫娘娘的人头?” 朱空翼肯定的点了一下头。 寇英杰少停一刻,让心情略为平静,才道:“大哥,这位陆娘娘与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此毒手?” 朱空翼不胜唏嘘的站起来,却又坐下,心情极不安宁的样子。 寇英杰道:“朱大哥你定下心来,慢慢的告诉我,这件事可有外人知道?当然,这是瞒不住的,只怕朝廷早已震惊了!” 朱空翼脸色一片铁青,冷笑一声坐下来,在桌上写道:“陆燕容是为我妻,后思迁于太子高炽——太子爱其美色,竟罔顾手足之情,设毒计陷害于我……”写到这里,他无限痛心的摇了一下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随即又写道:“那一年,先帝亲率我兄弟远征鞑靼,太子买通一位敌将,诬指我与鞑帅私通有年,意在谋取我父帝位……”点点珠泪洒落前胸。这件事尽管事隔有年,及今思之,犹不禁令他痛心疾首,脸上现出无比的忿恨,他继续写下去:“我父信以为真,不容我分说,竟然割下我舌头,将我放逐东海,听令我自生自灭——爱妻燕容就这样落在了太子之手。” 寇英杰打了一个寒噤,黯然垂首道:“原来大哥身负冤屈,你的遭遇也太凄惨了!” 朱空翼紧紧的咬着一口利齿,眸子里闪烁着泪光。 他继续追忆着这件刻骨铭心的往事,以手指蘸着杯水,在桌面上写下道:“自此以后,我才沦落来此。天不负我,留我不死之身并成盖世奇技,这多年以来,我记取前仇,发誓复仇,曾经二度深入禁官,意欲面谒父皇,不意竟受阻于那批深通技击的东厂卫士,两次皆未能实现愿望!事为太子所悉,大为惊惶,暗下买通了神武营的统领,平江一叟海大空,曾经七度搜杀我,均未如愿!” 一口气写到这里,他阴霾的脸上现出了一片凄惨,将涂写在桌面上的字迹擦干净,继续写下去:“前年我得悉父皇驾崩讯息,再次入宫,想不到再次中伏。几乎丧生在海大空三阴绝户掌下,是我转回之后,勤习水涛、风柱二功,自信已是可敌过海大空的三阴绝户掌,才有这一次的深入禁宫举动。” 寇英杰忍不住道:“大哥可曾见着了海大空?” 朱空翼冷笑一声,写道:“见着了,他已不是我的敌手,只可惜仍为他全身而退。” 寇英杰呐呐道:“那么大哥你可见着了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也就是朱空翼所谓的昔日太子。 一提起他来,朱空翼脸上兴起了难以掩饰的雠仇,他仰首当空,极其恨恶又似遗憾的叹息一声,落指写下道:“我原思要他血溅宫廷,以了宿仇,不意见到他时,发觉他病危卧榻,已是奄奄一息,思及兄弟之情,终不忍再下杀手,病榻相见,昏君语多悲切,自言愧对于我,泣不成声。我别他之后,深入内宫,总算见着了负我至深的结发人陆燕容。” 寇英杰叹息一声,内心浮现出一层悲哀。 朱空翼苦笑了一下,手指继续在桌上写道:“她见我之后,千种柔情,百般忏悔,竟使我改动初衷,一时竟然下不了手……” 他频频苦笑着,叹息一声,继续写道:“妇人,妇人……哪里知道,她心里却是如此恶毒!如非我见机得早,差一点饮下了她为我调配的鹤顶红毒酒,至此,我才忍无可忍,才……”写到这里,他手指微微颤抖着,忽然站起身来步向门前。 寇英杰被他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心神交战,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更不知如何去安慰他,事实上朱空翼此刻心情,必是错综复杂,任何人也休能解开他内心的扣结,还是让他自己冷静一下的好。这么想着,寇英杰随即站起来,悄悄向洞室外面步出。 一个月过去了。 象是没有事一样,寇英杰绝口不提这件事,朱空翼也绝口不谈这件事,象以往一样,他们只是彼此深入的探讨着武功的真髓。 自从启开了深奥的武功门径之后,寇英杰精进的速度异常惊人。 十天以前,朱空翼开始要他练习风柱功,所谓风柱功,也就是朱空翼洞穴里那个出风的气口,每日丑、寅时刻,有一股高空气流形成的罡风由东山山巅吹过,山巅上有一处天然的障隘,迎住风势,形成了极大的阻力。 朱空翼当年妙想天开的就在山巅石障下开凿了一个气孔,一直下通到所居住的石室,是以每日时辰一到,即会有那股气流所形成的罡风直贯而下,其力道足可粉金碎石,用以培练人身的内外功力,却还是创举,的确是匪夷所思,有令人难以想象的功效。 寇英杰只试了三天,已大感难以支持,只觉得全身上下百骸尽酸,仿佛每一根骨节都松脱了下来,每一块肌肉更似失去了作用,这种痛楚现象,如非他以内功元罡调息运行,简直难以复原。 这时,才知道何以朱空翼早先不令自己练习的道理。 在练习这种风柱功五天以后,他全身上下起了类似风疹块状般的满身红斑,朱空翼特别煎熬了一些药汁为他洗擦,随之消失。 自此而后,这些天以来,每当寇英杰练习完这门功力以后,周身上下俱都会生出同样的红斑,每一次他用朱空翼所赠送的药汁涂擦皆会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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