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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那人已不耐道:“当然要钻罗!难道还叫我钻不成?”

  照夕此刻为新的喜悦好奇所代替,闻言只笑着摇了摇头道:“你老人家不要发脾气呀!我这不是往里面钻了吗?”说着低头缩肩,遂向那阴沉沉的地道之中钻了进去,只觉蛛丝网面,寒冷浸肌。他也顾不了这些,就像一条蛇似的,直直地向前爬着。

  这条空道可是愈来愈窄了,不小心头和身上已碰了好几下。

  尤其令他吃惊的是,竟会有这么长一段路,他这么爬着,少说有七八丈距离,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同时去路亦愈发得窄了。

  他伏在地上喘上歇着,忽然那声音叹道:“唉……你真是笨啊……我只闭了一会儿眼,你又走错了。”

  照夕不由急道:“怎么走错了呢?只有这一条路啊!”

  那声音嘻嘻一笑道:“谁说一条,你往后退吧!”

  照夕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只以为这怪人,是成心拿自己开心。

  当时也没有办法,只好依言往后退着,退可比进难多了,稍一不小心,不是碰着腿,就是刮着衣服了;而且地道之内,竟是由冷而转热。想是空气不通的关系,照夕身上,竟热得淌了一身汗来。

  他一面后退着,一面道:“老人家,你指点我一下,不要叫我又走错了。”

  那人嘻嘻笑着道:“这座山,我一共开了二十八条地道,有的成了,有的只通了一半,可是每一条路都能接上。”

  照夕听到这里,不由吓一大跳,心想:“妈呀!他开了二十八条,我怎会知道是哪一条呢,这么转着,恐怕到了明年,也出不去啊!”

  想着不由大为着急,一面连连叫道:“老人家,你倒是说话呀!”

  那声音冷冷地笑道:“好了,往右转。”

  照夕马上依言转向右,却见并无去路,他灵机一动,遂用手推了推,移了移,敢情和自己洞中一样,又有一块封石堵着。

  费了半工夫,才把石头移开,这才转入新道,爬了十数尺,那声音又道:“再左转。”

  他又依言左转,仍是封石堵路,似如此右右左左,差不多七八次,才算进了一条平坦宽畅的地道之中,他身上已为汗水浸湿透了。尤其是头发上,更被蛛网缠得密密麻麻,都成了灰白色了。

  他实在累坏了,不等到头,就倒下了,可是那声音已笑道:“好了,到了。”

  他拖着疲乏的身子,又向前爬了数尺,果然眼前似有些光明。

  不过,那光线绝非是白昼的光,只是黄昏昏的灯光闪烁着。

  他一口气,往前又爬了六六尺,果然他眼中,又现出了一间阴暗的地室,同时眼前似有人笑道:“到了,你可以顺梯子下来了。”

  照夕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当时再向前爬了一点,已把头伸出来了。

  立刻,他就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惊住了。

  他眼前所现出的,是一个昏暗但颇为整洁的石室,四壁虽一样是青石,可是却打磨得十分光亮,以致于灯光映在壁上,竟会反射出光来。

  这间不大不小的石洞里,放着一个和自己那边一样的石床,只是似乎已经过人的整理,而显得十分光亮。

  石床之上,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之上,盘漆坐着一个黑发披肩,但是面相十分清癯的老人,看他样子却是非僧非道,身上是一件极为宽大的绸长衫。

  这人眼睛微微闭着,并不去看照夕一眼。

  石床旁边,有一个石案,案上有一个形式特别的七弦琴,琴座却也是用青石作成的,七根琴弦,却磨擦的闪闪夺目。

  石案一头,另有两盏高腿古灯盘,也是用青石所制,盘内都盛满了一种青色的油液,各有灯芯一根,正自燃着,微微散出些清芬的香味,并不见有一些油烟上升,光虽不强,却很清亮。

  石案之后,有两把石椅,也是经人工雕凿而成的,光滑洁净。

  照夕一时不由把身子的疲累全忘了,他伏在洞口,抖声道:“老……前辈,我可以下来么?”

  那坐在石床蒲团之上的人,随即张开了眸子,他眸子里,散发出两道惊人的光。

  照夕面对这样一个怪人,不禁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当老人这种目光看着他时,他竟显得有些怆惶失态。

  所幸老人只笑了笑,点头道:“我已经说过了,你可以下来。”

  照夕答应了一声,这才身子又向前移动了一些,见洞口竟有经人工凿就的石梯,他不敢放肆,只好一级级攀沿而下。

  他走下到了室中,只觉得四周空气极为舒爽,先前的闷热,竟自立刻消失。

  同样是囚人的地洞,可是这一间,却比自己被囚的那一间强多了。

  他匆匆地看了一周,然后目光才又落在怪人的身上,他心中奇怪的是,由这老人脸上看来,这人岁数已到了耄耄之年,只是他又怎会生着满头黑发呢?

  尤其是他的发式很怪,仍然是前朝的式样,并没有结辫子,很长,差不多已可挨到他坐着的石床上了。

  他那灰白的眉毛,深凹的眸子,清瘦的面颊,像是一个有道的高僧。

  可是,他不是和尚,也不是道人,因为他服装绝不同僧道一般。

  照夕心中惊疑不已,不由往地上一跪,对着这老人深深拜了一拜道:“弟子拜见老前辈,请老前辈赐告大名,以便称呼。”

  老人启口一笑,原来他竟生着一口细白的牙齿,这也不同于一般的老人。

  他笑了笑道:“娃娃!你起来。”

  照夕忙站了起来,就见这人一双深凹的眸子,上下地在自己身上打量着,半天才点了点头道:“老夫自来此,每日练功以期成功,差不多已十八九年,没见过生人了。”

  他又笑了笑道:“你坐下,不要这么盯着我看。”

  照夕本来想好了许多话,想问这人的,也不知为何,此刻见了,反倒不知怎么说才好了。

  他依言坐在石椅上,老人这才伸出双腿,下了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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