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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声出口,一只右手已自挥出。

  施展的是佛门的“大摔碑手”,头也不回地反摔出手,不偏不倚地与对方手掌迎在了一块。

  “噗!”

  两只手掌会在了一块。

  两个人都“铆”上了。

  不要看这么轻轻的一接,却是双方内力的总结所在,随着彼此内力的一吐——“嘿!”

  和尚“哼!”了一声,纵了个高儿,足足蹿起来一丈七尺,落向了山墙一堵。

  宫先生也不轻松,脚下连打了两个踉跄,吃醉了酒样的,踏出了五六步,才自拿桩站稳。

  “好——你个贼秃。”

  话声未已,只觉着脸上一热,竟自涌出了一口浊血。

  向和尚哼了一个“好!”字。坏在出了口气,嘴里一甜,情不自禁地也自呛出了一口鲜血。

  半斤八两,谁也没有落了便宜。

  竟然是势均力敌,两不吃亏。

  定了一会,和尚才冷冷地颂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好厉害的‘按脐’功夫,幸会幸会。”

  右手打了个问讯,也算是见面之礼,身子一晃,就此落身墙外。

  宫先生也自无趣,料不到这个阿难和尚如此厉害,竟是小看了他,一时间心里悻悻,大大改了以往对庙里和尚的轻视之心。

  却是那一面,老方丈“好戏出场”,热闹得紧!

  这位先生的架子好大。

  在外面的板凳上枯坐了好一阵子,犹不见传话接见,少苍老和尚却是好修养,只把串黄玉念珠在手里来回把玩,嘴里念念不绝像是在念经。

  这间佛堂,最是安静,如今却成了对方贵人先生的睡房,门外红木条凳上,长时地都坐着个人,随时听候着里面的差遣,规矩好大好大,断非一般俗客商家模样……

  老和尚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由不住又自低低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真个盘算不出对方主人到底是干什么的?——珠宝商人?一个珠宝商人能有这么大的派头、排场?万万难以令人置信。

  佛堂珠帘“哗啦!”一声卷起,叶先生满面春风由里面走出来。

  “我家相公有请,老师父可以进去了!”

  “阿——弥——陀——佛——”

  老和尚欠身站起,刚要迈步,却为叶先生横身拦住:“老师父——”

  “施主……”

  “老师父,”叶先生脸色微窘,含笑说道:“我家相公平素养尊处优,被人奉承惯了,一向说话托大,回头说话……”

  “阿弥陀佛!”老和尚合十笑道:“施主不必关照,这个老衲知道,一切无妨……”

  叶先生点头道:“老师父深明大体,实在难得,你是出家人,跳出红尘之外,大可兔去俗礼,回头相见,就不必跪拜了。”

  老和尚登时一愣,接着颂起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什么“跪不跪拜?”压根儿他就不曾想过。哪来的这许多规矩?叶先生这么说,他只是听来好笑。

  叶先生还要说什么,珠帘卷起,一个瘦长留有黑胡子的中年汉子,自内探头道:“和尚快进去了,相公等久了!”

  少苍老方丈唱了声“阿弥陀佛”,便自启步进入,坐在红板凳上的年轻听从,慌不迭为他撩起来帘子,老和尚双手合十,向着叶先生略一欠身,便自迈入。

  里面的摆设变了。

  原先的三尊佛像都用大幔子遮了起来,檀木香案挪到了中间,成了对方的书案。

  那一面锦帐半曳,黄绸覆面,布置了好大好阔气的一张睡榻,佛殿的几张红木太师椅,都挪了进来,布置成一个如意待客摆设图式。显然是老和尚以前所不曾见过的……

  因为地方够宽敞,便在睡榻与书案、客座之间特置了一层幔帘,里外两层,间以轻纱,被一个如意玉钩轻轻勾起,看起来顿呈无比雅致、气势。

  主人诸葛相公,正在写字,老和尚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仍然低头写他的字。

  老方丈轻轻颂了声:“阿——弥——陀——佛——”待将说话,后面跟进来的叶先生却冲着他,摆了摆手,叫他不要出声儿。

  老和尚便只得住口不言,心里大是纳闷。脸上故示轻松地做出了一片笑容。

  乘此机会,倒要打量一下这位先生,到底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个头儿不高不矮,肤色不白不黄,看上去倒似有点金红那样的颜色。相书上有所谓“满脸飞金”,大概就是这般气色了,只是眼前的这位,器宇容或不凡,却显示着一种难以比拟的孤高,年纪不大,不过是三十来岁的一个青年,眼神里却透露着极其深执的沉郁与坚毅,黑而浓的眉毛,也同时下少年人一般意气风发,却是直贯于眉心间的一道直纹,使他看起来老成而持重,总似抑压着一种冲动、苦闷什么的……

  好特殊奇怪的一种气质。

  老和尚平素善于相人,这一霎,当他注目于眼前青年人时,不知怎地,心里有一种强力的震撼,特别是当对方青年向自己投以目光时,那种感觉尤甚。

  “阿——弥——陀——佛”

  以老和尚平素之养性修心,这一霎亦不免心里大是起伏,竟然显示着几分难以自持,不自觉地再一次颂起了佛号。

  “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冗长的佛号声音,使得对方青年不觉仰首一笑。

  “老和尚你这是干什么?念个没完没了的?”接着搁下了手里的笔:“得!送你一幅字,写好了!”

  老和尚愣一楞,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身旁的叶先生已道:“还不赶紧谢过?跪下磕头?”

  老和尚一欠腰,双手合十,又是一声佛号,逗得对方青年哈哈大笑道:“又来了,又来了,和尚不用多礼,过来瞧瞧我写的可好?”

  少苍老方丈正为着“跪下磕头”这码子事心里别扭,对方青年这么一来,却合了他的心意,嘴里应了一声,直趋而前。

  不经意那个留着黑胡子的中年瘦长汉子却自边侧抢先一步,站在了青年身边。

  一股无名力道,传自中年汉子,气势饶是可观,竟使得老和尚急欲欺进的身子为之一挫。

  很显然,这意思是要老和尚的身子不要太靠近了。

  老和尚自幼从佛,七岁练功,练的是“童子功”,由于一辈子童身,功力极是可观。却是眼前这个中年瘦高汉子,功力更不含糊。

  行家出手,剃刀过首。

  虽是不着形相的轻轻一触,老和尚亦是肚里有数,单掌直竖,颂了声:“阿弥陀佛一——”冲着当前留有黑须瘦高汉子微微一笑,便自定下了身子。随即向着桌上的那幅字看去。

  鹅黄色的宣纸上,落着四个大字:

  “涤我忧心”。

  没有上款,下款四个小字,却是“听蝉阁主”,字迹虽不甚工整,却有气势。

  老和尚又是一声佛号,一连说了几个“好”字。

  “老衲拜受了,”老和尚银眉频眨,抬头看向青年笑道:“这听蝉阁主,想是施主的别名雅号了?”

  青年莞尔一笑:“你这么说亦无不可,在你这庙里住,天天听蝉,哪里也懒得动……要是没有这点道行还真住不下去,来吧,我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坐下聊聊吧!”

  宾主便自在如意太师椅上落座。

  自有一青衣侍者奉上香茗。青年向一旁侍立的叶先生道:“把程先生新给我刻的那方印给盖上,另外把我收的那幅观音大士绣像一并赐给庙里,算是给老和尚的见面礼吧!”

  叶先生应了一声:“是……”便自听差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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