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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他说着由马背上取下了一个长形的包袱,握住江元的手道:“我走了!三天之后回家等你,我家就在蓬莱,你一问就知道!”

  江元也拉过了马,随同百里彤一齐出洞,由于百里彤太豪爽了,倒令江元说不出什么话来,点头道:“好的!我也该走了,改天见。”

  这时百里彤又向江元拱了拱手,大踏步而去,他一路哼唱着山歌,行过之处,由于泥土新湿,留下了一大片的脚印。

  夕阳又爬了出来,红光如线,照射着这片小丘、丛树新绿,那野开的小花儿,刚被雨水冲洗过,发出了悦目的光彩,十分美丽。

  百里彤在这种景致下踏歌而去,倒也显得风流潇洒。

  江元痴立着,直到百里彤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含笑自语道:“百里彤果然不凡,比我愉快得多了!”

  这一刹那,江元仿佛意识到自己始终没有年轻人的那种愉快,尤其是在百里彤的面前,更显得深沉。

  他弯腰摘下一朵新开的野菊,把领口那朵半谢的残菊换下,腾身上马,勒僵而行。

  直到他跑出了老远,微风才传过了他的歌声……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这是王维的“少年行”。

  天将拂晓,江元已到了蓬莱山下,他把马匹寄在一家客店,开始上山。

  江元腾身如飞,在晨曦中破云而上,身形快得出奇。

  他心中却有所顾忌,忖道:“怎么我一路回来,并无什么事情发生呀,难道那个姓吉的,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师父真……”

  江元想到这里,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这个念头很快的被他否定了,他忖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以师父的身手,绝不会输给任何人……那姓吉的把我骗回来,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等我见了师父,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师父一定要生气的!”

  “不管它!反正快到了,等见了师父再说吧!”

  江元心中不断的忖度着,这时他已来到了那片悬崖的上面了。

  江元有些兴奋,因为他马上又要与师父见面了。

  他一连三个纵身,已然上来了十余丈,跃上了这片悬崖。

  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那悬崖的边缘时,不禁使他吃了一惊,愕在那里。

  他面上有些变色,自语道:“怎么师父不在这里?”

  他每次远道回来,无论早晚寒暑,花蝶梦总是在这里等着他,可是现在没有花蝶梦的影子。

  江元不禁有些战栗,似乎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不幸的事情了!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忖道:“师父每天凌晨一定在这里,今天怎么……”

  江元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放大了声音叫道:“师父,江元回来了!”

  晨风习习,没有一个人来回答他,江元觉得不对,忖道:“看样子师父好像真出了事,我要赶快口洞去看看!”

  江元想着双臂一振“穿云破雾”,身如一只凌空大雁,平空拔起了十余丈,斜着向左侧落去。

  他情急之下,施出了全身功力,只见他身如苍鹰,犹如凌空飞渡一般,在枝林间闪跃前进。

  只一会工夫,江元已回到他的居处——一个很隐秘的山洞。

  江元尚未来到门口,已经大叫道:“师父!你在不在?”

  洞内渺渺,没有人回答他。

  江元这时真正感觉到事情的不妙,他竟不敢入洞,站在洞口落泪,哭着自语道:“师父……师父……”

  江元正在哭着,洞内突然传出了一个苍老而细弱的声音说道:“傻孩子……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江元闻言不禁大喜,叫道:“师父!你为什么不答我?”

  说着他已然扑入洞中。

  这是一座颇为宽大和净洁的石洞,洞内并无灯火,显得异常昏暗。

  但是江元一眼就看见了花蝶梦,她坐靠在一张石床上,急促的喘息着。

  江元大惊,扑到床前,颤声道:“师父!你……你怎么了?”

  花蝶梦眨动着那一双失明的眼睛,气若游丝的说道:“江元……你要是再晚半个时辰……就……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江元悲痛万分,跪在床前哭道:“师父……你是怎么了?你……”

  花蝶梦伸出了无力的手,扶着江元的肩膀道:“不许哭……听我说,我是中了仇人的暗算,已经支持了两天,为的是见你一面,交待一些未了之事……”

  江元已然哭出了声,说道:“师父!你的仇人是谁?我要报仇!把他杀死!”

  花蝶梦咳嗽一声,接道:“你别说话,听我告诉你……暗算我的人一共四人,已经被我杀了一个,我受伤之后,仍然可以把其余三个杀死,可是……我已经答应过不杀他们!”

  江元忍不住又哭道:“师父!为什么?为什么啊?”

  当下花蝶梦便将自己中计之事,大略的告诉了江元,并且说明了红翎已然交出,永不许江元复仇。

  江元知道师父必死,大哭,这个老婆婆虽然一向冷漠,可是她对江元爱如己出,十余年来,这种感情虽没有明显的露出,但却充塞在他的精神里。

  花蝶梦没有说出仇人的姓名,也没有提到吉文瑶,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你别哭……我很惭愧,由于我怪癖的性格,把你也弄得有些不正常了,我死之后,你一定要把这怪脾气改过来!

  “我没有多久好活了,我死之后,你一定不许报仇,我在江湖上数十年,向来言出必从,你是我的徒弟,也要照我的意思去作!

  “我的红翎已经交给一个女孩子,这是本门信物,你一定要取回,可是决不许动武,也不许你偷盗,你自己去想办法……这就是我的遗命!”

  这个不可一世的老婆婆,白发拂乱,口鼻皆张,枯如鸟爪的双手,痛苦地交叉在胸前。

  她提着最后的中气,说道:“江元……他们用的是十七层湿棉垫,可抵任何掌力……你一定要练出破它之法,为我争口气……”

  江元早已泣不成声,紧紧的拥着花蝶梦,哭叫道:“师父!师父……我答应你……”

  这个老婆婆恐怖的脸庞上,带着了一丝安慰的笑容,渐渐地僵冷在江元的怀抱里。

  一阵急风,吹落了片片枯叶,传过了江元断肠的哭声。

  这个仁慈而又冷峻的老婆婆,像个母亲似的抚养了他一生,现在只是一具僵硬的尸体了!

  江元紧抱着她的尸体不放,他泪水似已流尽,也再听不到哭声。

  他只是来回的摇晃着,喃喃自语:“师父……我不报仇……我不报仇!”

  第二天,就在这座石洞的左前方,有一座新坟。

  墓前一块石碑,上面有用宝剑才刻成的几个大字:

  “恩师花蝶梦之墓

  弟子骆江元泣筑”

  在墓头之上,有一个长衣青年,他双手轻扶着墓碑,虎目泛泪,默默地在追忆着。

  江元确实伤心已极,从他晓人事起,便是在这个老婆婆的怀里,十余年来,她就是他的惟一亲人,现在,她已到另外一个世界了!

  我以后还能与什么人相处呢?江湖上都是我的敌人,难道我要他们了解我、爱护我?

  想到以后必需要去接近那些可恶的人,他倒毋宁死去。

  我绝不离开这里!我要守着师父的墓,一直到我死了为止!

  可是那枝红翎呢?师父最后的遗命,要我把它取回来,我一定要做到!

  师父又说不准我报仇,不准偷盗,那我怎么取到手呢?

  这些错综复杂的问题,交织在江元的心中,使得他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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