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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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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翠没答理他,却把眼光移向雨地。 常小爵爷笑了笑,举杯自饮了一口,却把一双眼睛移向了吴胖子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吴胖子愣了一下,想起来才道:“哦,不是爷提起,我还几乎忘了,刚才跟这位姑娘正说到那帮子叫什么快乐不快乐的土匪,爷您就来了。” 常小爵爷点点头道:“这件事我最清楚,不是快乐是‘不乐”不乐帮。” “不乐帮”三个字一经出口,立时使得那位落难公主缓缓移过头来,情不自禁地注视过去。 常小爵爷微微一笑,注向朱翠道:“姑娘可听见过?” 朱翠摇摇头:“没有!” 常小爵爷道:“这话也是,别说姑娘你,就是我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过,江湖上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帮子怪人。” 朱翠杏目瞟向吴胖子,果然后者提出了疑问。 吴胖子迫不及待地拉过一张竹凳子坐下来,道:“爷,您还是说个清楚……什么叫不乐帮,这是一帮子什么样的土匪?” 常爷哼了一声道:“你刚才跟朱姑娘说得不错,南城的那个胡九,真的是叫人把胳膊给剁下来啦。” 吴胖子翻着眼,咽了口唾沫道:“这可真是……这事我也是听人说的,听说不只是胡九爷一个人,还有……” “还有东楚钱庄的侯三,大元米号的赵子方……”常小爵爷一口气说出来:“就连我们汉阳府知名的金狮大镖头左庄,也在几天前遭了毒手,横尸在美人庄,哼哼,这一下子,汉阳府可有得好忙的了。” 吴胖子听到这里,就像一尊泥菩萨也似地呆在凳子上了,半天吭不了声。 “老天爷!”过了老半天,他才吐出了这么一句。 常小爵爷隔座举杯,向着另座上的朱翠道:“姑娘远来寻亲,单身在外,要多多保重,我敬你一杯。” 朱翠道:“常先生请不要客气,谢谢您!”以茶代酒,她也喝了一口。 常小爵爷放下酒杯道:“朱姑娘金枝玉叶,不像是寻常人家。” 朱翠心里一惊,表面却丝毫不现惊慌,摇摇头,浅浅笑道:“常先生抬举了,事实上我惯走江湖,倒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 常小爵爷“啊”了一声,像是有点不相信自己这双眼睛似的,那双充满了费解的眸子,只是在对方身上转动不已。 “常先生!”朱翠直言不讳地道:“你刚才说到的那个不乐帮,莫非是传说中来自南海那个不乐岛的一群人?” “这个……”常小爵爷摇了一下头,道:“我倒是不清楚了!怎么姑娘也听说过?” 朱翠点点头道:“听过一点。” 常小爵爷哼了一声道:“这帮子人也未免太无法无天了,居然目无官府,公然勒索,真是太不像话了。” 朱翠道:“常先生可以说得清楚一点么?” 常小爵爷道:“详细情形我并不十分清楚,不过我知道这两天官面上很紧,听说……” 下面的话“呼之欲出”却又临时吞在了肚子里,顿了一下,他又接下去道:“姑娘也许不知道这些匪人作案的手法实在毒辣得很。” 吴胖子连客人都顾不得招呼,伸长了脖子专心的在听。小面店里其他的几个客人,也都听出了神。 常小爵爷似乎后悔有此一说,为了不使这么多人失望,只有一道其详了。 “是这样的,这些上匪听说每几年就要出来作一次案,叫作什么……不乐之捐……”冷笑了一下,他又接下去道:“他们作案的手法,是先找到一些有钱的人,然后开出价钱,定下日期,到时候对方照给也就罢了,要不然就杀人家性命,名叫‘不乐之捐’,真是荒唐极了!” “老天爷!”吴胖子又叫了这么一声:“难道官府都不管?” “这些子酒囊饭袋!”小爵爷想是多喝了两杯酒,更加地放眼无忌:“不是我骂他们,这些衙门里的东西,平常见了老百姓,厉害得不得了,真要遇见了厉害的人,他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哼!”喝了一口酒,他放下杯子:“不过我听说‘不乐帮’的人都有一身好功夫,这也就难怪了。” 放下了杯子,常小爵爷发觉到太多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便推杯站起来,由袖子里拿出了一小锭银子放在桌上:“这位姑娘与各位座上朋友的账,由我付了。” 吴胖子一怔道:“爷,您这就走?外面还下着雨呀。” “不要紧!”向着朱翠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起身外出。 雨地里立刻过来两个人张开伞迎着,小爵爷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去了。 朱翠继续吃她的面,其他各人却有些受宠若惊站起来,在常小爵爷步出之时,一齐哈腰称谢。 吴胖子拿起银子,自语着:“太多了,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呀!”再追出去,淋了一身雨也没追上,回来之后一个劲儿地摇着头,脸上却堆满了笑意。 “这位爷一直就是这个样,最体谅我们穷人了!得!各位算是白饶了一顿,反正爵爷请客,我再给各位加点菜。” “用不着。”朱翠站起身来道:“我自己的钱我自己付,见了面请你代我谢谢常先生吧。”说罢,留下钱,冒雨而出,一径地走了。 朱翠出了吴胖子的面铺不远,即见一个打伞的长衣人由暗处迎过来。 双方尚距离甚远,那人即深深哈下腰来道:“姑娘好,我们公子请姑娘过府一谈,我这里侍候着您哪!” 朱翠眼珠子一拿,即见一隅墙角下,先时曾在面铺遇见的那位“常小爵爷”正倚立在墙下,身侧一人为他高高撑着雨伞,正在远远向自己含笑点头。 依照平常习性,朱翠是决计不会答理的,只是今天情形特别,显然她了解到这位小爵爷必有什么话要向自己说,再者,她也有心观察一下镇武将军的近况,因为这位将军到底是自己父亲的心腹爱将,刻下自己家人现正在危急落难中,如能得他在适当时机加以援手,自是有益无损。略一思忖,她也就不予拒绝,便在那人伞下,一径步向常小爵爷立处。 常小爵爷笑嘻嘻地道:“方才小食摊上谈话不便,我看姑娘此行似有难言之隐,如有在下能效力之处,在下很愿为姑娘尽力。” 朱翠见他面色诚恳,微微一笑道:“常先生太客气了。” 常小爵爷欠身道:“舍下就在附近,姑娘如不见弃,请来舍下一谈如何?” 朱翠艺高胆大,自忖即使他心怀不轨,却又能奈自己何,只是一个姑娘家,尤其像她这种出身,自有其一分矜持。 微微一笑,她即道:“那么就烦头前带路吧。” 常小爵爷如果够细心,只这一句“头前带路”,就可看出对方不同凡俗的出身,当下他道了声请,随即导引着朱翠一径步向那所耸立在巷口的巨宅之中。一个小厮立刻打着灯笼迎过来,带着二人穿过了一条长长的箭道,步向回廊,廊子里两列宫灯,照耀得异常明亮,几个高悬的鸟笼子都罩着黑色的笼衣,一些盆景摆设得更是浓淡适宜,醒目的黄菊,似乎一直在强调着秋天已然来临。 带路的小厮一直导引着来到了侧院的花厅,行礼退下。 常小爵爷伸手推开了空花雕刻的门扇道了声:“姑娘请!” 朱翠迈步进入,并无忸怩姿态。 双方落座之后,一个俏丽的丫环献上了香茗,退下。 将军府第自然有其庄严宏伟的气度,然而这一切看在那都阳公主的眼中,却又极其平淡了。 她始终保持着一份雍容和高洁的气度,在在使身为居停主人的常小爵爷心中纳罕,他可能有生以来第一次和贵为“公主”的异性接触,是以对方的气质仪态,是他前所未见,也就难怪他深深为对方的绝世风华和气度所震惊了。 “我想你必然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朱翠平视着他缓缓地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常小爵爷先是一呆,随即轻轻咳了一声。 “是……不是的……”他反倒有些拘束了:“刚才在小店初见姑娘时,即觉出姑娘你有异寻常,吴胖子又说到姑娘此行是在寻找令堂,是以……我才动了好奇之心。” 朱翠淡漠地笑了笑:“我什么地方又有异寻常了?” “这……”常小爵爷微微一笑:“姑娘也许自己并不觉得,一个出身高贵和羁身风尘世俗的寻常女子,无论从哪一面看,都有所不同的。” 在他说这几句话时,一双眼睛很炔地已再次打量了对方一下,最后目光却落在了朱翠手扶椅搭的那纤纤玉手上。 朱翠立时心中升起了一些愠怒,然而她的不悦在自己眼睛接触到手腕上所戴的那只碧绿的翠镯时,立刻为之冰消。真是一大疏忽。她深深地自责着,寻常人家女儿,岂能戴得起这华丽贵重的饰物? 是昨夜她私下打点清理时,发现到母亲昔日所赠送的这只锡子,一时爱它光泽,就戴在了手上,原是藏在袖子里,一不注意,却又自腕上溜了出来,对方的一双眸子,偏偏就注意到了。 “如果我的判断不差,”常小爵爷面含微笑道:“姑娘只凭手上这只翡翠镯子,就只怕万金而不可得了。” 朱翠微微一笑:“寻常人家女儿,不见得没有一两件家藏至宝。” “不错!”小爵爷紧接着一句道:“只是姑娘身上这袭碧湖青的苏缎宫帛,就非寻常人家所可购置了。” 朱翠往身上瞧了一眼,知道自己显然又疏忽了,她自忖所选穿的衣着,已是自己行囊里最最朴素的了,却不知落在对方这个颇精鉴赏的行眼中,一样地露出了破绽。 微笑了一下,她反问对方道:“你以为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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